我叫陳磊，上禮拜還拍著胸脯跟王胖子吹牛，說自己這胃是鐵打的，能裝下一整頭牛。那會兒剛干掉一鍋潮汕牛肉火鍋，我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帶沙茶醬味兒的飽嗝，看著王胖子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樣子，心里美得不行。

可現在——我盯著眼前這盤滋滋冒油的羊腰子，整整十串，都是我的最愛。烤得外焦里嫩，撒滿了孜然和辣椒面，油星子“噼里啪啦”濺在烤盤上，香得能把人的魂兒都勾走。換作以前，我早就撲上去，連簽子都恨不得嗦干凈。

但此刻，我手里的筷子舉在半空，愣是下不去嘴。胃里沒一點想吃的動靜，反倒是“咚”地響了一聲，清晰得就像有人在里頭敲小鼓。

“磊子？你丫傻了？”王胖子嘴里塞滿了肉，含糊不清地催促，“趕緊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咽了咽唾沫，可這唾沫不是因為饞，而是緊張。盯著羊腰子，我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昨天在公司茶水間的畫面：小張手一抖，把咖啡全灑在了李姐的白襯衫上。李姐那破鑼嗓子一喊，整個樓層都聽見了；小張臉漲得跟豬肝似的，周圍人看熱鬧的眼神，充滿了八卦的興奮。

就在這念頭冒出來的瞬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我胃里那“咚咚”的鼓點居然輕了些，還泛起一股奇怪的暖流，就像餓了三天，突然喝到一碗熱湯，從胃里暖到了心口。

“操！”我心里暗罵一句，猛地甩了甩頭，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

王胖子嚇了一跳：“你咋了？跟見了鬼似的。”

我沒搭話，強忍著把注意力拽回到羊腰子上。狠狠咬下一大口，肥嫩的腰子在嘴里爆汁，確實香得沒話說！可嚼著嚼著，那股熟悉的癢勁兒又從胃里鉆了出來，不是餓，是一種撓不到的煩躁。胃里的“咚咚”聲也越來越響，跟催命似的。

“不吃了。”我把串兒往盤子里一扔，聲音都有點發顫，“胖兒，我去趟廁所。”

我幾乎是逃著離開座位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不對勁，太不對勁了！上禮拜還能吃下一頭牛，現在對著最愛的羊腰子卻沒胃口？胃里還天天敲鼓？更邪門的是，一想到別人吵架、出糗，這鼓點居然能輕點兒？

躲在廁所隔間里，我靠著冰冷的瓷磚墻，努力回想一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好像就是從那次吃完牛肉火鍋？不對，那天我還在跟王胖子吹牛呢。再往前……對了，是那天加班！我對著電腦改方案，餓得眼冒金星，去樓下便利店買了桶泡面。剛泡上，就聽見辦公室里新來的實習生被主管罵哭了。小姑娘抽抽噎噎的，主管嗓門兒又大，整個樓層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一邊嗦著泡面，一邊偷聽，心里還想著這小姑娘真慘。可現在仔細回憶，那會兒好像……胃里沒那么餓了？甚至還有點說不上來的舒服？

“咚！”胃里又重重響了一聲，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猛地拉開隔間門，沖到洗手池前，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神里全是驚恐，還有一絲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好奇。

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拼命拍臉，冰涼的水讓我稍微清醒了些。“陳磊，你丫肯定是加班加傻了，幻聽，一定是幻聽！”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念叨。

可話音剛落，外面燒烤攤就傳來一陣騷動。“你他媽會不會開車啊！差點撞到人！”男人的怒吼震耳欲聾。“你罵誰呢？明明是你走路不長眼！”女人尖利的反駁緊隨其后。

又有人吵架了。我的心猛地一揪，這次不是害怕，而是胃里那“咚咚”聲突然變得又急又響，像餓極了的人聽見開飯的鈴聲，還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我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快步走出廁所。只見燒烤攤門口，一個開電動車的大哥和一個走路的大姐懟上了。兩人周圍迅速圍了一圈人，有人皺眉，有人搖頭，還有人趕緊掏出手機錄像，臉上掛著看好戲的興奮。

大哥滿臉通紅，唾沫星子亂飛；大姐也不甘示弱，雙手叉腰，罵得更兇。兩人中間的空氣仿佛都著了火，憤怒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蔓延開來。

而我站在人群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混雜著憤怒、委屈，還有圍觀者興奮的“氣息”，像無形的煙霧，從他們身上、從圍觀的人身上飄出來，朝著我匯聚。

就在這時，我胃里瘋狂的鼓點猛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從胃里炸開，暖洋洋地流遍全身。比剛才那十串羊腰子帶來的快感強了十倍不止，我甚至沒忍住，輕輕“嗯”了一聲，舒服得差點瞇起眼睛。

周圍的爭吵還在繼續，那股“氣息”源源不斷地“喂”進我的肚子里，我胃里那東西像是吃到了山珍海味，愜意地“咕嚕”了一聲。

可下一秒，看著爭吵的兩人，看著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后頸突然一陣發涼。我剛才……是在享受別人吵架？我胃里那玩意兒……吃的不是飯，是別人的負面情緒？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在腦子里，瞬間把我從詭異的滿足感中驚醒。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得身后的桌子“哐當”響。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朝我看過來，包括那對吵架的男女。

“你看啥？”開電動車的大哥瞪了我一眼。

我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感覺自己像個變態，一個躲在暗處，靠吸食別人痛苦和尷尬為生的怪物。

王胖子也聽見動靜跑了過來：“磊子！你咋了？跟人打架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胖兒……咱……咱走吧……”

“走？腰子還沒吃完呢！”

“不吃了！趕緊走！”我幾乎是拖著王胖子逃離了燒烤攤。身后的爭吵聲漸漸聽不見了，但胃里那股暖洋洋的滿足感，還有剛才“吃”到情緒時的清晰感受，卻像烙印一樣，死死刻在了腦子里。

回家路上，王胖子一直追問我怎么回事，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說不舒服。可我心里清楚，不是不舒服，是我身體里，好像住進了一個見不得光的餓鬼，一個專吃別人負面情緒的饕餮。

我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夜空，城市的燈光把星星都掩蓋住了。就像我現在的心情，一片黑暗，還透著股莫名的恐懼。我知道，從胃里那東西“吃”下第一口情緒開始，我的日子，徹底完了。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