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救救我家老爺
- 叔伯搶家業?她科舉殺瘋了
- 三洋水
- 2232字
- 2025-07-17 09:17:22
洛家正廳亂作一團。
檀木八仙桌被撞得歪在墻角,青瓷筆洗滾落在地,水漬在青磚上漫出蜿蜒的紋路,混著散落的茶渣,像幅被揉皺的水墨畫。
幾個仆婦縮在門后,望著里屋的動靜大氣不敢出,唯有掛在梁上的鳥籠還在左右搖晃,畫眉鳥驚得直撲翅膀,撞得竹條噼啪作響。
洛遠辰被兩個小廝抬進門時,粗布擔架的邊角蹭過門檻,帶起一陣塵土。
他雙目緊閉,眉頭擰成個疙瘩,下頜的胡茬上還沾著公堂外的塵土,嘴唇干裂得泛出白痕。
有個小廝想替他理理散亂的發髻,指尖剛碰到玉簪,就被他無意識攥緊的拳頭嚇退——
那拳頭青筋暴起,指節泛白,像是還在死死攥著什么不肯松開。
“還愣著做什么!”
洛夫人從后院奔過來:“趕緊把二老爺抬到里屋床上去!”
兩個小廝慌忙應著,抬擔架的手卻沒穩住,洛遠辰的頭重重磕在門框上,發出悶響。
廊下的紅燈籠還在晃悠,那是上個月洛嘉起考中童生時掛的,紅綢穗子上還系著彩紙剪的喜鵲。
兩個小廝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去摘,年紀小的那個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在燈籠架上。
竹骨斷裂的脆響里,紅燈籠墜到青石板上,絳色紗面裂出蛛網似的破洞,露出里面焦黑的燭芯,像只被戳瞎的眼睛。
“快去找張大夫!”
洛夫人撲在描金拔步床沿,銀嵌珠花的簪子刮得紅木帳鉤叮當亂響:“張大夫住得遠,讓小廝騎馬去!”
貼身丫鬟捧著描金藥箱撞開房門,門檻太高,她踉蹌著撲在地上,藥箱摔開個豁口,當歸、黨參、枸杞撒了滿地,滾到洛遠辰的擔架邊。
洛夫人瞥見那些褐色的藥末,忽然想起今早親手給兒子打包的桂花糕還溫在廚房蒸籠里,喉間猛地涌上腥甜,她抓起繡帕捂著臉,順著床腳蹲下去慟哭,哭聲里混著斷斷續續的念叨:“作孽啊……都是作孽……”
“哭什么。”
洛三族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像是帶著晨露的寒氣。
他穿著件半舊的青布長衫,袖口磨得發亮,下擺沾著草葉,顯然是剛從族地趕來。
進門時他頓了頓拐杖,震落的水珠濺在青磚上,暈出細小的濕痕。
洛夫人慌忙爬起來行禮,百褶裙掃過地上的藥瓶碎片,發出細碎的刮擦聲:“族長……您可得救救我們家老爺……”
族長沒接話,徑直走到床邊,枯瘦的手指搭上洛遠辰的腕脈。
他閉著眼聽了片刻,眉頭在稀疏的眉毛下動了動,松開手時捻了捻胡須:“心脈亂得像團麻,卻沒斷,灌碗參湯吊著,明早就能醒。”
洛夫人剛松了口氣,就見族長轉身坐在梨花木椅上,管家連忙奉上的茶他沒碰,只望著帳頂褪色的百子圖:“嘉起的事,府衙文書剛送到族里。”
銅盆里的藥汁咕嘟冒泡,白汽氤氳了洛夫人的臉。
她聽見族長慢悠悠地說:“杖責三十,監牢三年,出來后……”
他頓了頓拐杖:“宗譜上的名字,明日就刮去,洛家祠堂,再沒這號人。”
“族長!”洛夫人猛地抬頭,頭上的赤金步搖脫了簪孔,“當啷”一聲砸在青磚上,斷成兩截。
她撲過去想抓住族長的衣袖,卻被管家攔住,只能哭喊道:“他是洛家的根!就算做錯事,也是我十月懷胎生的……”
“科考舞弊是掉腦袋的罪。”族長打斷她的話,聲音沒起伏,指尖叩得床沿篤篤響:“知府看在洛家祖上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已是天恩。你當族里愿意把事做絕?祠堂的匾額還掛著‘清白’二字,容不得這等腌臜事玷污。”
腳步聲漸遠時,洛夫人才脫力地癱坐在地。
陽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她散亂的發髻上,她望著帳頂被蟲蛀出的破洞,忽然咯咯笑起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滾過蒼白的臉頰,砸在滿地的藥末里。
另一邊。
茅草屋的籬笆門被秋風撞得吱呀響,竹條編的門板晃悠著,露出里面低頭煎藥的青衫身影。
顧辰蹲在土灶前,往灶膛里添著枯枝,火星子濺在他磨出毛邊的袖口上。
陶罐里飄出苦艾和當歸的味道,混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在窄小的院子里彌漫。
聽見腳步聲,他抬頭時正好撞見洛嘉英站在籬笆外,月白色的長衫被風吹得貼在身上,襯得肩背愈發單薄。
“洛公子。”顧辰慌忙用灶灰擦了擦手,起身時膝蓋在土坯上磕出悶響。
他拱手行禮,磨破的袖口滑下去,露出腕上青紫的勒痕——
那是被洛嘉起的小廝捆在柴房時留下的。
洛嘉英的目光掠過窗臺上曬著的草藥,那些枯黃的葉片被繩子串著,在風里輕輕搖晃。
她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你母親的病如何了?”
藥罐突然發出劇烈的沸騰聲,白色的藥沫順著罐口往外冒。
顧辰轉身去提陶罐,粗糙的陶耳燙得他猛地撒手,手背立刻紅了一片。
他卻像沒察覺似的,用袖子擦了擦罐口:“喝了三服藥,今早能自己扶著墻走了。”
揭開蓋子時,白汽騰起模糊了他的臉,卻掩不住眼底的光:“等府學開館,我就去旁聽,總會有機會再考的。”
洛嘉英點點頭:“你有想法,很好,我也不必在擔心,那你安心照顧你母親,我就先回了。”
顧辰彎抬頭時卻見她已經走出老遠,月白色的背影在暮色里漸漸淡去,像滴入清水的墨,慢慢暈開,沒入街角的陰影里。
推開自家院門時,石榴樹的枯枝刮了洛嘉英的衣袖。
她抬頭就看見洛三族長站在樹下,拐杖拄在青石板上,發出篤篤的聲響。
“英哥兒回來了。”族長的目光落在她沾著塵土的鞋尖上:“嘉起被除族的事,管家該跟你說了。”
“族規難違。”洛嘉英低頭看著鞋尖上的泥點,忽然想起今早公堂上顧辰挺直的脊梁,像株在石縫里扎了根的野草。
族長嗯了一聲,拐杖指向顧府的方向:“你老師顧瓊林先生,是當朝難得的清流,往后跟著他好好讀書,莫要學那些歪門邪道。”
“侄孫省的。”
洛三族長讓洛嘉英送出門后,她回到房中,銅雀燈的火苗忽明忽暗。
洛嘉英解開書箱的銅鎖,顧先生批注過的《論語》躺在最上層,泛黃的封面上還留著她臨摹的小楷。
燭火跳動間,她翻到夾著書簽的那頁,空白處的批注墨跡已干:“知其不可而為之,圣之徒也。”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一聲,又一聲,敲在寂靜的夜里,像滴在青石上的水,慢慢滲進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