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黑水部落籠罩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

男人們大多隨著大汗西征，留守的，多是老弱婦孺。

但這里是北莽的大后方。

數(shù)百年來，從未有過戰(zhàn)火波及。

巨大的木制糧倉一座連著一座，里面裝滿了從各個牧場收集來的青稞和肉干。

成千上萬的牛羊在柵欄里悠閑地吃著草料，它們是前線大軍最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

一個十幾歲的北莽少年，正靠在柵欄上，百無聊賴地用小刀削著木頭。

他哼著草原上的歌謠，幻想著自己長大后，也能像父兄一樣，成為大汗麾下的勇士，騎著最快的馬，喝著最烈的酒。

突然，他停下了歌聲。

他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

不是風聲，也不是牛羊的咀嚼聲。

那是一種極有節(jié)奏的，如同遠方悶雷滾過的聲音。

少年疑惑地抬起頭，望向南方地平線。

一片黑色的潮水，正從天際線的盡頭，無聲無息地涌來。

沒有旗幟，沒有吶喊。

只有三千個沉默的黑甲騎士，和三千柄出鞘的雪亮馬刀。

那片黑色，移動得極快，帶著一股毀滅一切的冰冷氣息，瞬間吞噬了少年的整個視野。

少年臉上的血色，剎那間褪得一干二凈，手中的木雕，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下一秒，箭雨如蝗，覆蓋了整個部落。

箭雨過后，大地一片死寂。

緊接著，是撼天動地的馬蹄轟鳴。

三千玄甲騎，李信一馬當先，手中長刀劃出一道弧線，將一名試圖舉起彎刀的北莽牧民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溫熱的血濺在他的面甲上，又迅速被寒風凍結(jié)。

他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不要留一個活口。”

“散開！一組焚糧，二組清剿，三組殺畜！快！”

李信的咆哮在混亂的部落上空炸響。

玄甲騎訓(xùn)練有素，瞬間化整為零，變成三股黑色的洪流，沖向各自的目標。

一名玄甲騎兵策馬沖過一頂帳篷，帳篷簾子被馬風掀開，一個抱著孩子的北莽女人驚恐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哀求。

騎兵的動作沒有半分遲滯。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女人的臉。

馬刀橫掃，一顆頭顱伴隨著孩子的啼哭飛起，滾落在雪地里。

他只記得將軍的命令，任何消息都不能泄露。

活人，就是最大的變數(shù)。

另一邊，一個瘸腿的北莽老者，顫抖著舉起弓箭，對準了一名正在縱馬的玄甲騎。

他年輕時也是草原上的雄鷹。

可箭矢還未搭上弓弦，一支狼牙箭已經(jīng)從側(cè)面呼嘯而至，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咽喉。

老者嗬嗬作響，仰面倒下，渾濁的眼睛里，倒映著部落燃燒的火光。

殺戮在高效而冷酷地進行，沒有慘叫能持續(xù)三息以上。

任何反抗的火苗，都會在燃起的瞬間被鐵蹄與刀鋒徹底撲滅。

整個部落，在玄甲騎的鐵腕控制下，變成了一個屠宰場。

李信勒住馬，停在部落中央。

他身后的騎兵已經(jīng)沖向了那些巨大的木制糧倉。

火把被浸透了猛火油，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橙紅色的軌跡，精準地投進糧倉的通風口和草料堆。

“轟——！”

第一個糧倉被點燃了。

干燥的木材和草料，加上油脂的助燃，火勢瞬間失控。

火焰如同一頭被喚醒的遠古巨獸，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吞噬著一切。

木頭發(fā)出的爆裂聲，如同戰(zhàn)場上最密集的戰(zhàn)鼓。

沖天的火光，將黑沉沉的夜幕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把方圓十里的雪地，都映照成一片詭異的血紅色。

李信的臉，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能聞到空氣中彌漫開來的烤青稞的焦香，混雜著濃烈的煙塵，形成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

這就是大汗八萬大軍的命。

現(xiàn)在，它正在自己眼前，化為灰燼。

“轟隆！”

又一座糧倉的頂部在烈焰中坍塌，無數(shù)燃燒的麥粒沖天而起，仿佛一場絢爛而致命的煙火。

李信握緊了韁繩，終于深刻理解了江寒這個計劃的恐怖之處。

一刀斃命，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捆住手腳，在饑餓與寒冷中，一點點走向死亡，走向崩潰，甚至……走向瘋狂。

江寒，是在用三千人的代價，為北莽八萬大軍，提前準備好了一座廣闊的墳?zāi)埂?

這個男人，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李信不敢深想，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完美執(zhí)行這個計劃的每一步。

第三股洪流，沖進了部落后方的巨大柵欄。

牛羊被驚醒，擠作一團，它們是前線戰(zhàn)士們過冬的肉食，是他們力量的來源。

一名臉上帶著刀疤的玄甲騎老兵，面無表情地跳下馬。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仰頭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驅(qū)散了些許寒意。

然后，他拔出腰間的短刃，走向了離他最近的一頭肥壯的綿羊。

綿羊溫順地看著他，黑豆般的眼睛里滿是無辜。

老兵沒有猶豫。

手起刀落，一道血線飆射而出。

綿羊悲鳴一聲，癱軟在地，四肢抽搐。

“動手！”

老兵沙啞地吼道。

身后的騎兵們紛紛下馬，拔出兵刃，如同狼群闖入羊圈。

一時間，牛羊的悲鳴聲、利刃入肉的悶響聲、鮮血噴濺的滋滋聲，匯成了一曲死亡的交響。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沒有戰(zhàn)術(shù)，沒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殺戮。

殷紅的鮮血很快將白色的積雪染紅，又迅速凝結(jié)成暗紅色的冰。

溫熱的內(nèi)臟被拖拽出來，散發(fā)的熱氣在零下幾十度的嚴寒中，化作一團團白霧，詭異而又凄美。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數(shù)萬頭牛羊，已經(jīng)沒有一頭能夠站立。

大地變成了一片泥濘的血沼。

刀疤老兵用雪擦了擦手上的血，重新跨上戰(zhàn)馬。

他回頭看了一眼。

火光沖天，血流成河，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可他的眼神，平靜如水。

戰(zhàn)爭，本就是你死我活。

婦人之仁，只會害死更多的袍澤。

將軍說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火勢已經(jīng)蔓延了整個部落。

所有的帳篷、糧倉、草料堆，都在熊熊燃燒。

巨大的熱浪甚至讓遠處的玄甲騎兵都感到臉頰發(fā)燙。

李信環(huán)顧四周，確認再沒有任何一個活著的北莽人，再沒有任何一粒能夠被帶走的糧食，再沒有任何一頭能夠提供肉食的牲畜。

這里，除了灰燼和尸體，什么都不會剩下。

江寒的命令，已經(jīng)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