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派出所。

何源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

他懷里抱著幾根沉甸甸的金條，還有一捆捆用紅色扎帶捆得結結實實的鈔票。

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緊隨其后的，是黃燕和王忠強，手里各自拎著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

袋子鼓鼓囊囊，隱約能看到里面裝著幾瓶包裝花哨的東西——正是他們從傳銷窩點帶回來的“戰利品”，“萬神油”。

幾個臉上還掛著惺忪睡意的警察同事，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門口。

下一秒，他們的動作齊齊僵住。

揉眼睛的停下了手。

打哈欠的合上了嘴。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何源懷里那堆東西牢牢吸住了。

“woc……”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隨后，是壓抑不住的抽氣聲和竊竊私語。

他們互相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臉上寫滿了震驚。

一個共同的念頭在每個人心頭瘋狂滋生：何源這小子，昨晚干嘛去了？搶銀行也沒這么夸張吧？！

何源卻對周圍的目光恍若未覺。

他徑直走向走廊深處，熟門熟路地推開了楊所長辦公室的門。

門沒鎖。

里面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楊所長正埋首于一堆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文件之中，頭也沒抬。

聽到開門聲，他習慣性地皺了皺眉。

“我說你小子，一大清早的又野到哪里去了？”

“昨天捅的簍子還沒給你理順呢，又想給我惹什么新麻煩？”

“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給你擦……”

話音未落，楊所長終于慢慢抬起了頭，準備繼續他的數落。

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觸及到站在門口的何源，以及何源懷里抱著的……那堆東西時，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下一刻，楊所長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得椅子向后滑出老遠，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他指著何源，聲音都變了調。

“你小子……你小子不會是……”

“去搶銀行了吧？！”

何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走到楊所長的辦公桌前，毫不客氣地將懷中的金條和現金“砰”的一聲，全都堆在了桌面上那片唯一還算干凈的區域。

金條互相碰撞，發出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厚實的鈔票垛子砸在桌面上，發出令人心跳加速的悶響。

那堆金燦燦、紅彤彤的東西，在略顯昏暗的辦公室里堆成了一座炫目又危險的小山。

楊所長的心臟隨著那聲響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詢問來歷，而是手忙腳亂地沖到窗邊，一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然而，當窗簾被徹底拉開，陽光照亮了走廊的那一刻，楊所長卻愕然發現，辦公室的窗戶外面，哪里是幾個偷瞄的同事。

簡直就是人山人海。

楊所長嘴角狠狠抽搐了幾下。

語氣里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我說，何源……”

“你小子給我老實交代！”

“這些東西……金條，還有這現金……”

“到底是怎么弄來的？”

“你可別他媽的告訴我，真是你搶來的啊！”

“你要是敢說是，我現在就親手把你銬起來！”

何源臉上立刻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甚至帶著點委屈的憨厚笑容。

他撓了撓頭，語氣輕松地解釋道：

“哎呀，楊所，瞧您說的。”

“這不是……這不是快到母親節了嘛。”

“我就想著，我媽辛苦一輩子了，得給她老人家買套新房子，讓她安享晚年不是？”

“又聽說老媽最近身體好像不太好，尋思著再給她買點好的保健品孝敬孝敬。”

“這不是……手頭有點緊嘛。”

“所以，我就想著，先去……貸點款周轉一下。”

楊所長聽著這漏洞百出的理由，眼皮直跳。

母親節？買房？保健品？貸款？

這都什么跟什么！

但他還是抓住了重點，更加吃驚地追問道：

“貸款？”

“你小子跑去貸款了？”

“貸了多少？”

何源伸出一根手指，輕描淡寫地比劃了一下。

“也沒多少。”

“就一百萬。”

“一百萬？！”

楊所長差點又從剛坐回去的椅子上跳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何源，又低頭看了看桌子上那堆東西。

金條看著是挺唬人，但這現金……怎么看也不像有七十萬的樣子啊。

他皺著眉頭，指著那堆錢和金條，語氣里充滿了懷疑。

“這些……能有一百萬？”

“你小子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

何源眨了眨眼睛，表情顯得更加無辜了。

“貸款的人是這么跟我說的啊。”

“他說貸一百萬，利息什么的先扣掉，到手就只有九十萬。”

“還跟我說，到時候還款，連本帶利，總共要還一百三十萬呢！”

“什么？！”

楊所長一聽這話，瞳孔驟然收縮。

之前所有的困惑、懷疑瞬間被一股滔天怒火取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實木桌面發出巨大的響聲，震得那堆金條都跳了一下。

“媽的！這是高利貸！”

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典型的砍頭息！”

“你小子！被人給坑了！你知道嗎？！”

“放貸的在哪兒？叫什么名字？！”

何源聽到“高利貸”這三個字，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無辜切換到了無比的震驚和慌張。

那演技雖然略顯浮夸，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但配合著他那夸張的肢體動作，倒也有了幾分“被騙后知后覺”的無助感。

“什么？！”

“高……高利貸？！”

他聲音都變尖了，帶著一種不敢相信的顫抖。

“楊所，您是說……我借的是高利貸？”

“我……我竟然被騙了？”

“這……這竟然是違法的？！”

說著，何源動作極快地一把抓住了楊所長的胳膊，力氣大得讓楊所長都咧了咧嘴。

他臉上擠出幾分“欲哭無淚”的表情，語氣帶著哭腔，驚呼道：

“那……那完了啊！”

“一百三十萬！這么多錢，把我賣了也還不起啊！”

“楊所長！楊哥！”

“高利貸是不是犯法的？！”

“我們……我們能不能把那個放高利貸的壞蛋給抓起來啊？！”

“他騙我！他這是詐騙啊！”

楊所長被他抓著胳膊，感受著那不似作偽的力道。

他看著眼前這個“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下屬。

又低頭看了看桌子上那堆來路不明，但顯然不是通過“正規貸款”得來的錢和金條。

再聯想到何源那一貫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風，以及此刻這拙劣卻又莫名帶著點真誠的演技……

楊所長臉上的怒氣，一點點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古怪的神色。

“何源……”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在確認自己的判斷。

“我他媽的……”

“是不是……又上了你的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