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派出所。

辦公室里，空氣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

楊所長在狹小的空間里踱步，地板被他的皮鞋踩得咯吱作響。汗珠從他額角滲出；一顆，又一顆，沿著他緊繃的臉頰滑落，滴在硬木辦公桌的邊緣。

他的視線無法離開那部黑色的電話。那沉默的機器仿佛隨時會爆發出催命的聲響。

他手心全是濕冷的汗。擔憂啃噬著他的內心。不安像無數細小的蟲子爬滿全身。

突然。

手機鈴聲尖銳地撕裂了死寂。

楊所長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像被燙到一樣抓起電話。

屏幕上跳動著“刑偵所長”四個字。他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電話剛貼到耳邊，刑偵所長雷鳴般的咆哮聲就炸開了。

“楊國福！”

“你他媽的！”

“老子的人被炸暈過去了！”

那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她要是——”

刑偵所長頓了一下。聲音里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顫抖。

“她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

“老子要你好看！”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狠狠砸進楊所長的耳朵。憤怒是火焰。心疼是冰錐。擔憂是巨石。這些情緒交織在刑偵所長的聲音里，幾乎要將手機聽筒震裂。

楊所長的臉瞬間沒了血色。他握著手機的指節泛白，青筋在他手背上突起。

他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卻不由自主地發緊。

“刑所。”

“這次的歹徒完全是亡命徒。”

“比我們預想的任何情況都要兇殘。”

“他們竟然動用了炸彈！”

“我們西區所的人手已經全部壓上去了。”

“但現場太混亂。人手還是捉襟見肘。”

楊所長語速加快。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何隊長那邊還在游艇上對峙。”

“他身邊只有三四個警員。”

“我怕他那邊也會出大亂子！”

他幾乎是在對著話筒嘶吼。

“如果你想挽回損失。如果你想給莫笑報仇。”

“就立刻給我派人增援代孕工廠！”

“現在！馬上！”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刑偵所長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傳來，一下，又一下，像破舊的風箱。

過了幾秒。或許是半個世紀那么漫長。

刑偵所長再次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無法抑制的哽咽。

“莫笑……”

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

“她是我最好朋友的女兒。”

“我看著她長大的。”

“現在她被炸進了ICU。生死未卜。”

“老子……”

他的聲音再次被怒火點燃。

“一定要讓那些混蛋付出血的代價！”

話音未落。

“嘟嘟嘟——”

電話被狠狠掛斷。

楊所長慢慢放下手機。手臂沉重得抬不起來。

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刑偵所長的每一個字都還在他耳邊回響。

莫笑。

ICU。

朋友的女兒。

這些詞匯像針一樣刺著他的神經。辦公室的空氣更加稀薄。他感到一陣眩暈。

還沒等他緩過神，桌上的手機再次瘋狂震動起來。尖銳的鈴聲又一次響起，像索命的鐘聲。

他眼皮狂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來電顯示是小劉。在代孕工廠現場的警員小劉。

楊所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接通。

“楊所！”

小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充滿了驚恐，帶著哭腔。背景是嘈雜的叫喊聲，還有隱約的警笛。

“楊所長！不好了！”

“現場發生了……發生了二次爆炸！”

小劉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斷斷續續。

“我們一名警員被炸傷了！”

“是小李！”

“小李的手指……手指被炸掉了兩根！”

楊所長感覺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眼前陣陣發黑。小李那張年輕的臉在他腦海中閃過。

“趙隊長……”

小劉的聲音更加絕望。

“趙隊長他……他追著歹徒。”

“已經沖進旁邊的幼兒園了！”

“楊所！我們現在怎么辦啊？！”

“我們該怎么辦啊？！”

小劉的聲音里滿是無助。

“趙民！”

楊所長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他對著話筒發出一聲怒吼，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調。

“你他媽的別給老子出事！”

“你要是敢死在外面！”

“老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弄回來再弄死你一次！”

他額頭上青筋暴跳。眼睛里布滿血絲。

“砰！”

他狠狠一拳砸在堅硬的桌面上。桌上的文件紙張被震得飛起，又紛紛揚揚落下。

巨大的悶響在辦公室內回蕩。似乎在宣泄他心中積壓的焦慮，還有那無法言說的恐懼。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

他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情緒。現在不是失控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又一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復一絲鎮定，盡管那鎮定薄如蟬翼。

他對著電話那頭的小劉，一字一句地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聽著小劉！”

“立刻！”

“馬上！”

“先組織人手勘查現場！”

“務必確認沒有其他爆炸物！”

“確保現場安全是第一位的！”

“絕對不能再有自己人受傷！”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因為壓抑而顯得更加沙啞。

“然后。”

“立刻調派所有能動用的警員。”

“去追趙隊長！”

“務必保證他的安全！”

“一定！”

“一定不能讓他出事！”

楊所長的聲音里充滿了決絕。還有那深深的擔憂。

他知道趙民那個混蛋的性格。一旦瘋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關系著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