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劃破夜空，由遠及近，凄厲的鳴響在空曠的廠區回蕩。

幾束晃動的車燈撕裂了前方的黑暗，最終停在廢棄廠房銹跡斑斑的大門前。

車門接連打開，小李帶著幾名警員，荷槍實彈，動作迅速地沖了下來。

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何源從陰影中走出，迎了上去。

他簡單扼要地向小李交代了現場的基本情況，重點是那具被處理過的尸體。

“這里暫時封鎖，仔細勘查。”

何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疲憊。

“記住，暫時不要將這里發生的任何事情透露給蘇云天的家屬。”

他特意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深沉。

“尤其是蘇婉怡。”

“等我回去，我會親自向她解釋。”

小李重重地點了點頭，他能理解何源的顧慮。

蘇婉怡剛剛承受了喪父的巨大悲痛，如果再讓她知道父親的遺體竟遭受如此褻瀆，那份打擊恐怕是毀滅性的。

何源看著警員們開始拉起警戒線，布設勘查設備，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略微放下了些。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引擎發動的聲音在夜色中低沉。

他沒有片刻停留，驅車徑直返回了西區派出所。

派出所的燈光在深夜里顯得有些孤獨。

楊所長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何源推開門，一股濃烈的煙味混合著焦躁的氣息撲面而來。

楊所長正站在窗邊，背影顯得有些佝僂，手中夾著的煙頭忽明忽暗。

聽到開門聲，楊所長猛地轉過身。

他的眼神布滿血絲，顯然一夜未眠。

“何源，情況怎么樣？”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

“案子……有眉目了嗎？”

何源的臉上擠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那笑容里摻雜著疲憊，更有一絲洞悉一切的銳利。

他沒有立刻回答楊所長的問題。

他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下。

“所長。”

何源放下水杯，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分量。

“要不要叫上趙隊？”

“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邊吃邊聊。”

“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們兩位好好談談。”

楊所長眉頭微微蹙起，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何源。

他敏銳地察覺到何源平靜外表下涌動的暗流。

這小子，一定發現了什么驚人的東西。

他沒有多問，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后將煙蒂狠狠摁滅在煙灰缸里。

“好。”

楊所長吐出一個字，干脆利落。

片刻之后，趙民也被一個電話叫了過來。

三人沒有在派出所多做停留，很快便出現在了他們常去的那家燈火通明的大排檔。

正是宵夜最熱鬧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孜然、辣椒與啤酒混合的濃郁香氣。

周圍是食客們喧鬧的談笑聲，劃拳聲此起彼伏。

這種市井的鮮活氣息，與他們剛剛經歷的陰暗與血腥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楊國福和趙民在油膩的塑料凳子上坐下，彼此交換了一個充滿疑惑的眼神。

他們又各自搖了搖頭，都有些捉摸不透何源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何源沉默地要了幾樣小菜，幾瓶啤酒。

他親自給楊國福和趙民滿上酒杯。

冰涼的啤酒沫溢了出來，順著杯壁滑落。

何源率先舉起了杯子，卻沒有立即飲下。

他目光掃過兩位前輩，語氣平靜得如同在陳述一件尋常小事。

“所長，師傅。”

“器官移植的案子……恐怕還沒真正解決。”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表面的和諧。

楊國福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趙民則是眉頭一挑，顯得有些不耐。

何源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自顧自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他解鎖屏幕，點開相冊。

手機屏幕的光亮映照著他沉靜的臉龐。

他將手機推到楊國福和趙民的面前。

屏幕上，一段視頻開始播放。

那是他在廢棄廠房里，從黑暗的角落拍攝到的畫面。

鏡頭雖然有些晃動，但內容卻清晰得令人發指。

視頻中，那個戴著口罩、身穿白大褂的神秘醫生，正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李靜怡的“尸體”，布置著栽贓嫁禍的現場。

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股冷靜到極致的殘忍。

趙民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額角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當視頻播放完畢，畫面定格在醫生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上時，趙民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難看，震驚與憤怒交織。

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椅子腿與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尖鳴。

周圍的食客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紛紛側目望來。

“小兔崽子！”

趙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有些變調，他一把抓住何源的衣領，雙目赤紅。

“你既然親眼看見了這個畜生的所作所為，為什么不當場把他拿下？！”

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你知不知道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這種人渣，多放他一天在外面，就多一分危險！”

楊國福則相對冷靜許多，但他緊鎖的眉頭，和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也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沒有去看趙民，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何源的臉上。

他沉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何源。”

“你特意把我們兩個約到這個地方，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這件事，而不是在警局里，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接匯報。”

“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顧慮？”

楊國福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更有一絲基于多年刑偵經驗的敏銳猜測。

何源迎著楊國福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他的臉色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凝重。

“沒錯，所長，師傅。”

“我之所以選擇在這里，選擇只告訴你們兩位。”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接下來說出的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是因為我懷疑……”

“咱們內部，可能有問題。”

“可能有內鬼！”

最后三個字，何源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大排檔的喧囂似乎都遠去了。

趙民臉上的憤怒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荒謬的難以置信。

他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都呆立在那里，抓著何源衣領的手也無力地松開了。

他猛地從椅子上徹底跳了起來，這次的動作幅度更大，椅子直接被他帶翻在地，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何源，仿佛要從他的臉上分辨出這句話的真偽。

楊國福見狀，迅速伸手，一把將情緒徹底失控的趙民重新拉回了凳子上。

他的手勁很大，不容趙民反抗。

“冷靜點，老趙！”

楊國福低喝一聲。

趙民卻依舊無法平復內心的驚濤駭浪，他猛地扭過頭，一臉震驚地看向楊國福，聲音都有些顫抖。

“老楊！”

“你……你也這么認為的嗎？！”

“你也懷疑我們自己人里面……”

楊國福沒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冰涼的啤酒一飲而盡。

酒液的苦澀順著喉嚨滑下，卻絲毫無法沖淡他心頭的沉重。

他緩緩放下酒杯，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然后，他抬起頭，迎向趙民和何源的目光，沉重地點了點頭。

“是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有些事情，太巧合了。”

“有些環節，太順利了。”

“順利得……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