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姆”同志很快回復了苑少卿的報告，對他提供的情報表示了高度的肯定。同時，委婉的批評了苑少卿想殺了小鹿晉三，給“鳶鷹”王世英同志報仇的想法。“哈拉姆”回復的字數不多，大意就是苑少卿給犧牲的同志報仇人同此心。但是，這不是苑少卿的任務。

“哈拉姆”同志說的并非沒有道理，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對黨絕對忠誠，體現之一就是黨不讓你做的事情就絕對不能做。李稼軒同志也曾經對苑少卿說過：一個地下工作者如果頻繁的從事地下活動，勢必會留下破綻，那么他離暴露，甚至掉腦袋也就不遠了。所以，包括我黨地下組織在內，所有諜報組織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除非有必要，地下工作者一般不會從事與他的任務不沾邊的事兒。一個重要的地下工作者是不能被過度使用的，這是黨的地下組織用鮮血換來的經驗和教訓。苑少卿也一樣，他作為對延安社會部直接負責的地下工作者，無論什么事，只要和他的任務無關，他都有權力拒絕，也不能私自去做。苑少卿很理解“哈拉姆”同志的批評，但對“鳶鷹”王世英同志全家的殉難還是耿耿于懷。

著名心理學家愛德華·墨菲在他提出的二十世紀西方文化三大發現之一的《墨菲定律》中提醒人們：容易犯錯誤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弱點，不論科技多發達，事故都會發生。而且我們解決問題的手段越高明，面臨的麻煩就越嚴重。面對人類的自身缺陷，我們最好還是想得更周到、全面一些，采取多種保險措施，防止偶然發生的人為失誤導致的災難和損失。

“哈拉姆”同志委婉的批評是想提醒苑少卿為人做事低調一些，盡可能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注意保護自己，避免暴露。可事與愿違，隨后發生的事情盡管“哈拉姆”同志感覺疑竇叢生，但還是不得不轉移疑點，期望消弭小鬼子憲兵隊對苑少卿有可能的懷疑。

下班了，小鬼子憲兵隊難得今兒個沒什么事兒，苑少卿歸家心切，本想和冢本敬壱郎打了個招呼，就快點回家，和妻子佐佐木佳代子坐在一起吃一頓難得的晚飯。可他一看到冢本敬壱郎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把想要告辭的話又吞了回去。苑少卿按照習慣向冢本敬壱郎問好之后，冢本敬壱郎看了一眼手表，勉強笑了笑，嘆了口氣說道：“哦……時間過得真快，又到了下班的時間了。少卿君，我沒什么事情，只是想一個人靜靜的坐一會兒。少卿君如果沒有什么事就可以回家了。佳代子正在等你吃晚飯！”

苑少卿明顯的感覺到冢本敬壱郎一定有事，準確的說，應該是憲兵隊有什么事。但是，冢本敬壱郎不說，他是不能問的。苑少卿含笑向冢本敬壱郎行了一個四十五度的“最敬禮”之后，說道：“冢本君如果沒有什么其他事的話，少卿就不打攪冢本君，告辭了！”

待冢本敬壱郎和他客氣了一句，苑少卿轉身剛想離開，冢本敬壱郎在他身后忽然淡淡的問道：“少卿君，‘哈拉姆’什么的干活？”

苑少卿如聞霹靂，內心巨震，腦子“哄哄”亂響，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拔腿就跑！但是，苑少卿瞬即冷靜下來。他緩緩轉過身來，含笑說道：“冢本君不愧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大日本皇軍優秀的憲兵軍官。這才來煙臺幾天，就連煙臺這種土得掉渣兒的話都知道了。”

冢本敬壱郎笑了笑說道：“呵呵……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我輩加倍努力，所習仍不及九牛一毛。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冢本君不愧是陸大著名的中國通，儒家學說的經典名句張嘴即來！”苑少卿對冢本敬壱郎豎起了大拇指，接著說道：“少卿也是來煙臺之后曾聽當地的人說起過的。膠東屋脊棲霞，優越的地理環境，山林茂密，給人類的朋友鳥類創造了良好的棲息之地。自古以來，從密林深處，到山耩洼地，各種鳥類不僅繁多，且叫聲各異，門類多多，給山鄉增加了醉人的感覺。鵪鶉就是其中的一種，而且還有很美好的傳說。當地的方言把鵪鶉叫做‘哈拉姆’，據說。大多農民夜間以一次聽到哈拉姆‘姆姆’的叫聲數量來判斷當年的收成。”

“哦……原來是鵪鶉！”冢本敬壱郎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如釋重負。

苑少卿走出冢本敬壱郎的辦公室，感覺渾身無力，腿都邁不動，他真的很想坐下來歇一歇。可是，他不能！也許，冢本敬壱郎正在暗中窺視著他，他必須像平時那樣離開這里。苑少卿感覺自己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蹬上小鬼子憲兵隊發給他，新從巖城商會用盤尼西林換回來的小鬼子本土生產帶摩電燈的富士霸王號自行車。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冢本敬壱郎的話，“叮鈴鈴”按了一下車鈴，一路上與遇到的小鬼子憲兵打著招呼向大門騎去。

苑少卿真想一步就逃出小鬼子憲兵隊，早一點通知“哈拉姆”同志，冢本敬壱郎不知通過什么渠道，居然已經獲得了他的代號。可是苑少卿越急偏偏就快不了，前面拐過一個彎，路過漢奸靖國特務隊的營房門前，就可以看到小鬼子憲兵隊的大門了，可他偏偏碰上了正和兩個小特務正在興高采烈的聊天的范啟萬攔住他。苑少卿不得不剎住自行車，雙腿支在地上。

“哎呦我的個親娘哎……哥哥這是下班了？”范啟萬抬頭看見苑少卿，立刻親親熱熱的打著招呼，走了過來。另外兩個小特務不好意思打攪二人說話，陪著笑臉沖苑少卿連連鞠躬。

“下班了，賢弟怎么還沒走？”苑少卿笑瞇瞇的接過范啟萬遞過來的長壽牌香煙笑道。

“小弟哪兒有哥哥的福分！王老五，命真苦，褲子破了沒人補。小弟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范啟萬調侃著自己，“呲啦”一聲劃著洋火兒，雙手捧著給苑少卿點燃了長壽牌香煙。

苑少卿鼻子和嘴里共用吐出煙，被煙熏得瞇著眼睛說道：“不是傻哥哥說你，賢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就說讓你說個媳婦。家無女人如廟堂，人無媳婦如和尚。你嫂子給你介紹的那個毓璜頂醫院的護士何秀蓮和賢弟也算是門當戶對，你說你怎么相親都不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