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在戰艦底部發出沉悶的斷裂聲，像是遠古巨獸的骨骼被強行掰開。艦體傾斜三度，止戈單膝跪地，震天鼓抵在艙壁，鼓面裂痕中滲出暗紅液體，順著鼓邊滴落，在金屬地板上敲出斷續的節奏。雷婷的指尖貼著控制臺邊緣，寒氣如藤蔓纏繞線路，將偏航的導航強行拉回正軌。

陌言蕪站在舷窗前，掌心壓著錄音機外殼。屏幕上的北極星圖案持續閃爍，與中萬鈞后背的紋路同步跳動。她沒有回頭，聲音穿透低頻嗡鳴：“再裂開三十米，就能看到它了。”

裘球抱著尤克里里，琴弦繃得發顫。她將耳朵貼在玩偶背部，聽筒里傳來扭曲的心跳聲，一段接一段，整齊排列，像是某種倒計時。她的手指猛地一顫，琴弦應聲而斷，最后一根崩離指腹時劃破皮膚，血珠滾落在琴箱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那聲音被某種更深層的頻率吞噬了。

“P-24。”她低語，“心跳停在最后一拍。”

戰艦猛然一震，底部冰層徹底碎裂，整艘船如墜深淵，被無形力場緩緩拖入黑暗。舷窗外的極光驟然收束，化作螺旋光柱，垂直貫入冰海。在那光柱盡頭，一座倒懸的塔形結構靜靜懸浮，通體漆黑，表面浮刻著與陌言蕪右手晶化紋完全一致的脈絡。

雷婷一腳踹開應急電源蓋，冰晶注入主控芯片。屏幕閃出三維投影，塔體深度三千米，外壁分布著二十四道環形接縫，每一道都對應一個編號。P-01至P-24，排列方式與海底實驗室日志完全吻合。

“不是建筑。”陌言蕪輕聲說，“是容器。”

止戈撐著鼓站起身，手臂肌肉鼓脹，皮膚泛起暗紅。他將鼓槌插進裂痕，借力躍至艦首平臺，一腳踏碎觀測窗防護罩。寒風裹著冰屑灌入，他瞇眼望向那座塔，喉嚨里滾出一聲冷笑：“等我們來開門？”

陌言蕪已走向艙門。

“別下去！”中萬鈞突然開口，聲音嘶啞。他靠在墻邊，雙瞳泛著藍紫螺旋，音刃懸浮半空，刃尖直指陌言蕪心口。他的手指抽搐著，像是在抵抗某種內在指令，“那東西……在叫你。”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他。錄音機屏幕微光映在她臉上，北極星圖案跳動頻率加快。

“我知道。”她說，“它認得我。”

她抬手，掌心凝聚一縷淡藍音波，輕輕點在自己胸口。系統低語響起：【音感洞察，啟動】。剎那間，世界剝離雜音，只剩下那座塔傳來的低頻共振——二十四段心跳，二十四段記憶殘片，其中一段的節奏，正是她童年在孤兒院常哼的搖籃曲。

只是，最后一拍始終缺失。

裘球突然彈起斷裂的琴弦殘端，將血珠抹在玩偶嘴邊。揚聲器發出一聲尖銳嘯叫，反向注入戰艦聲控系統。屏幕上，心跳聲被放大，編號P-24的頻率開始波動，像是在等待補全。

“它在等你唱完。”裘球說。

陌言蕪沒回答。她解開錄音機接口，將數據線纏繞手腕，另一端插入戰艦能源核心。藍光順著線路蔓延，整艘戰艦發出共鳴般的震顫。她走向氣密艙，艙門開啟時，寒風如刀割面。

“我下去。”

“我跟你一起。”止戈提鼓上前。

“不行。”雷婷攔住他，“鼓面裂了，再強行共振，你會被反噬致死。”

止戈瞪她，拳頭緊握，卻終究沒動。

陌言蕪穿上潛水服，背上供氧裝置。她最后看了中萬鈞一眼。他靠在墻邊，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音刃緩緩下垂，刃尖不再指向她。

她躍入冰海。

海水刺骨，壓力如山。她靠音感洞察鎖定塔體坐標，向下潛行。越接近，那股共振越強，晶體紋路在皮膚下灼燙發亮，仿佛要破皮而出。兩千五百米，心跳聲已能透過骨傳導清晰聽見；兩千八百米，她看見了外壁的環形接縫——每一道都刻著編號，P-24位于塔底正中央。

她伸手觸碰。

指尖接觸瞬間，晶體紋路爆發出刺目藍光，系統界面猛然彈出警告：【檢測到24個基因錨點，匹配度99.8%】。與此同時，冰層劇烈震動，整座塔的紋路同時亮起，與她右手的圖案完全重合。

海底傳來低頻嗡鳴，像是某種封印正在松動。

她將掌心貼在P-24接縫處，嘴唇微啟，開始哼唱那首搖籃曲。音波順著海水擴散，與心跳聲同步。當唱到最后一拍時，接縫邊緣突然浮現一道暗紅色紋路，與她右手紋路呈鏡像對稱，緩緩流動，像是回應。

塔內，二十四段心跳同時加速。

戰艦上，裘球猛地抬頭，玩偶揚聲器發出刺耳雜音。她一把扯下耳機，指尖發抖：“它們醒了！P-01到P-23，全部進入激活狀態！”

雷婷撲向控制臺，試圖重啟聲波壓制系統。止戈一腳踹開備用艙門，抓起鼓就要往下跳。中萬鈞卻突然暴起，音刃離體，直射氣密艙出口，將門鎖瞬間凍結。

“不能讓她一個人下去。”他說，聲音沙啞，“但也不能讓她唱完。”

裘球猛地撥動尤克里里殘弦，高頻音律注入系統。屏幕上，P-24的心跳聲突然中斷，其余二十三段卻持續加速，頻率逐漸扭曲，變成某種非人類的嘶吼。

“它們不是在醒來。”她顫聲說，“是在轉化。”

海底，陌言蕪仍貼著手掌，繼續哼唱。最后一拍即將出口時，塔體突然釋放一圈環形音波，將她震退數米。她翻滾中抬頭，看見P-24接縫處緩緩裂開一道縫隙，幽藍冷光從中溢出，映出一個模糊輪廓——那形狀，竟與她一模一樣。

她瞳孔驟縮。

就在此時，極光驟然聚成巨大螺旋，覆蓋整片海域。一個聲音穿透海水，響徹戰艦與深海——

“游戲才剛剛開始。”

中萬鈞猛然撞開控制臺，音刃斬斷三道線路，沖向氣密艙。雷婷試圖阻攔，被他一掌震退。止戈躍入潛水艙，鼓槌砸向加壓閥。裘球將玩偶塞進系統接口，手指在琴弦上瘋狂撥動，試圖切斷廣播信號。

陌言蕪懸浮在塔前，掌心仍對著那道縫隙。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幽光中微笑，嘴唇開合，無聲地說出三個字。

那是她的名字。

她抬手，再次貼向接縫。

塔體紋路全面亮起，二十四道環形接縫同時震動，冰層崩裂聲如雷貫耳。戰艦劇烈搖晃，所有屏幕炸出雪花，唯有主控屏上，倒計時重新浮現：72:00:00。

陌言蕪的指尖觸到縫隙邊緣。

藍光如潮水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