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胡旋驚長安

暮春的長安裹挾著胭脂香與槐花香，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日頭曬得發燙。林棲梧倚在東市“醉仙樓“二樓雕花窗前，鎏金面具邊緣的珍珠流蘇掃過泛紅的顴骨，將那雙異瞳襯得愈發妖冶——左眼琥珀金流轉著蜜色光暈，右眼琉璃碧泛著冷冽寒光，像極了揚州老宅里那對被母親摔碎的夜光杯。

樓下突然傳來孩童稚嫩的驚呼：“快看！是會轉圈圈的仙女！“林棲梧指尖輕顫，藏在廣袖里的九節軟鞭纏上腕間，暗扣處的蛇形機關硌得生疼。十二年前那個雨夜，母親被鐵鏈拖走時，腕間金鈴撞在青石板上的脆響，此刻又在耳畔回蕩。她深吸一口氣，西域進貢的波斯絲綢裙擺掃過門檻，十二枚金鈴隨著步伐次第輕響，聲音清脆得如同冰裂。

鼓點如驟雨砸下。林棲梧足尖點地騰空，三百六十度連續旋轉間，水袖翻飛出漫天緋色綢緞。她特意在裙擺縫入的孔雀翎隨著旋轉簌簌飄落，在夕陽下折射出七彩光暈。臺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她突然咬破舌尖，將血珠噴在翻飛的水袖上，綻開的紅梅圖案驚得眾人倒吸涼氣。

“這哪是舞姬，分明是妖女！“二樓雅間傳來粗糲的罵聲。林棲梧唇角勾起冷笑，暗藏在袖口的蠶絲金線驟然射出，精準纏住對面二樓的銅鉤。借著慣性掠入雅間時，她故意讓發間的銀簪擦過蕭景珩耳畔，在名貴的鮫綃屏風上劃出三道血痕。

“林姑娘的胡旋，比傳聞中更會勾魂。“蕭景珩斜倚在沉香木軟榻上，蒼白的指尖劃過她腰間軟劍，病態的紅暈在臉頰暈開，“不過這孔雀翎里摻的曼陀羅花粉，可是要取人性命的？“他突然扣住她手腕，檀木香爐的青煙裹著曼陀羅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

窗外傳來鐵器相擊的脆響。林棲梧渾身緊繃，卻見謝清辭破窗而入時，玄色勁裝下擺掃落案上的青瓷茶盞。這位平日里端莊自持的河東謝氏嫡女，此刻額發凌亂地垂落，握著長劍的手青筋暴起：“放開她！“劍尖直指蕭景珩咽喉，卻在距離三寸處凝滯——林棲梧分明看見她握著劍柄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謝姑娘這是護花心切？“蕭景珩突然松手，林棲梧踉蹌著跌進謝清辭懷中。冷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她抬頭望見謝清辭泛紅的眼眶，那雙眼眸里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像是暴雨前翻涌的云層。

記憶突然閃回三日前的教坊司，謝清辭也是這樣盯著她的異瞳，用冰涼的指尖撫過她眉間朱砂：“這樣的眼睛，生在你臉上真是可惜。“

樓下傳來女子凄厲的尖叫。林棲梧轉頭望去，太子的貼身侍衛正舉著滴血的長劍逼近戲臺。她突然笑出聲，廣袖中的九節軟鞭應聲甩出，纏住謝清辭的手腕用力一拽。兩人跌坐在軟榻上時，她湊到對方耳畔低語：“謝姑娘可知，你眼底的慌，比我的異瞳更迷人？“

謝清辭渾身僵硬，長劍“當啷“落地。林棲梧趁機將暗藏機關的香囊塞進她掌心，觸感細膩的鮫綃下，凸起的紋路正是揚州沈家老宅的地圖。蕭景珩的咳嗽聲突然響起，他撐著軟榻起身，病態的紅暈下是藏不住的算計：“兩位美人，太子殿下的耐心可不多了。“

林棲梧猛地推開謝清辭，廣袖如蝶翼翻飛，十二枚淬毒銀針釘入檀木屏風，在上面勾勒出太子的生辰八字。她走到窗邊，望著樓下被踐踏的舞姬，異瞳泛起嗜血的光芒：“當年他們用我母親的金鈴當球踢，今日，我便要用這金鈴，為他們送葬。“

謝清辭突然扯下腰間的螭紋玉佩，狠狠摔在地上。青玉碎裂的聲響中，她盯著林棲梧眼底的恨意，聲音沙啞得不像平日：“你以為復仇就能解脫？“話未說完，已翻身躍出窗外，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燈籠初上的街巷。

林棲梧彎腰拾起玉佩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指尖。蕭景珩溫熱的呼吸突然拂過她后頸：“這玉佩可是先帝御賜，謝家百年榮耀的象征。“他的指尖纏上她散落的青絲，“看來謝姑娘，遠比我們想的更有趣。“

窗外傳來更密集的馬蹄聲。林棲梧握緊帶血的玉佩，十二年前母親被拖走時最后的話在耳畔回響：“活下去，為娘報仇。“她將染血的指尖按在蕭景珩蒼白的唇上，異瞳映著逐漸漫上天空的晚霞：“三殿下，該去會會太子了——帶著您藏在馬車暗格里的，三百張強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