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歸墟秘語

紫色光柱刺破云層的第三日，天機閣廢墟上冒出成片詭異的金屬苔蘚。那些苔蘚泛著冷冽的銀藍色光澤，葉片邊緣鋒利如刀片，在風中輕輕顫動時，發出細碎的金屬摩擦聲，像是無數細小的齒輪在轉動。

林小滿蹲下身，膝蓋壓碎了一塊焦黑的瓦片。她指尖剛觸碰到那泛著冷光的苔蘚，腰間的銀鈴突然發出尖銳的哀鳴，鈴身劇烈震顫，幾乎要掙脫繩結。她湊近細看，發現苔蘚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符文，那些扭曲的線條，竟與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銀質發簪紋樣完全一致。

蘇棠正靠在斷柱上，用布條笨拙地固定右臂的斷骨。她的機械義肢殘骸散落在腳邊，金屬碎片上還沾著干涸的血漬。聽見銀鈴的異響，她猛地直起身，牽動了后背的傷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卻仍踉蹌著撲過來。

“別動！”蘇棠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她小心翼翼地扯下頭上的銀簪——那是母親留給出嫁女兒的信物，簪頭雕刻著盛放的桃花。當發簪抵在苔蘚上的瞬間，接觸點冒出白色的煙霧，發出“滋滋”的聲響。

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裂開一道丈許寬的溝壑。泥土與碎石簌簌墜落，露出下方層層疊疊的機關匣，那些匣子由青銅鑄就，表面布滿綠色的銅銹，卻依然能看出精致的雕花。最頂層的匣子正中央，刻著兩個古樸的篆字——“歸墟”。

鎖孔是雙生花的形狀，左邊花瓣含苞，右邊花瓣盛放，與林小滿、蘇棠脖頸處的胎記完美吻合。

林小滿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匣蓋，指腹能感受到刻痕里的細塵。玉佩突然從她衣襟滑落，“咔噠”一聲嵌入鎖孔，嚴絲合縫。“母親曾是守墟人。”她的聲音有些發顫，想起小時候母親總在月下擦拭這枚發簪，說“等你們長大，就懂它的用處了”。那時她不懂，只覺得母親的眼神里藏著太深的悲傷。

話音未落，機關匣發出清脆的彈響，匣蓋緩緩打開。一卷泛黃的獸皮地圖飛了出來，在空中展開。地圖上用朱砂標注著七處星軌塔遺址，每處遺址旁都畫著小小的桃花，桃花的花瓣數量各不相同，像是某種隱秘的計數。最北方的那朵桃花，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黑氣。

地底傳來沉悶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與地圖上的朱砂印記產生奇妙的共振。那些桃花印記隨著心跳微微發亮，仿佛有生命般在獸皮上呼吸，其中一朵突然迸出細小的火星，燒穿了地圖一角。

蘇棠突然想起父親日記里的話，那些字跡因歲月變得模糊，卻依然能辨認出關鍵的句子：“歸墟非地，乃吞噬一切意識的混沌之海。”她腳邊的機械義肢殘骸突然震顫起來，金屬碎片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自行拼湊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斗柄直指北方星軌塔的方向，可斗勺的位置卻扭曲著，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掰彎。

“原來母親藏起的不是封印，是鑰匙。”林小滿將銀鈴解下，系在地圖角落的繩結上。鈴聲穿透云層時，遠方的七處星軌塔遺址同時亮起微光，如同黑夜里的燈塔。但其中一處的光芒格外微弱，像是隨時會熄滅。

紫色風暴中，隱約浮現出巨大的機械穹頂。穹頂之上，無數意識碎片如螢火蟲般盤旋，那些碎片里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有穿著古代戰甲的戰士，有手持機關術典籍的老者，還有抱著嬰兒的婦人。那是被歸墟吞噬的歷代守墟人，他們的意識被困在混沌之海，不得安息。可就在這時，一些碎片突然轉向，朝著姐妹倆的方向飛來，速度越來越快。

蘇棠扯斷手腕上的繃帶，露出新生的肉芽。那些嫩肉正與殘存的機械骨骼緩慢融合，帶來又痛又癢的感覺，卻也讓她感受到久違的力量。“我們不是在對抗深淵，是在找回被遺忘的守護。”她的聲音里沒有了往日的憤怒，只剩下平靜的堅定，只是說話時，指尖不自覺地按了按心口——那里的桃花刺青，不知何時變得滾燙。

林小滿握緊她的手，玉佩與發簪同時發燙，兩道光流順著她們的手臂注入地圖。七處星軌塔的光點瞬間連成鎖鏈，在天空中劃出璀璨的弧線，將紫色風暴牢牢圍住。可那鎖鏈的連接處，卻閃爍著不穩定的紅光，仿佛隨時會斷裂。

第一縷晨光落在北方星軌塔遺址時，姐妹倆踏上了北行的路。身后的天機閣廢墟上，機械苔蘚瘋長起來，織成一片新的桃林。每片葉子都映著守墟人的面容，在風中輕輕搖曳，可細看之下，那些面容的嘴角都帶著詭異的微笑。

歸墟的低語在風中漸響，那聲音里既有呼喚，也藏著令人心悸的誘惑。林小滿低頭看著掌心的地圖，桃花印記在晨光里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她忽然想起陸昭手記里的最后一句話：“歸墟的盡頭，是起點，也是終點。”

蘇棠的機械義肢殘骸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那些金屬碎片拼出的北斗七星，斗柄竟開始緩慢轉動，指向與星軌塔完全相反的方向。她皺了皺眉，將碎片一腳踢開，卻在轉身時，看見林小滿脖頸處的赤色紋路，正悄悄爬上耳垂，那顏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

“走吧。”蘇棠伸手牽住妹妹，掌心的溫度透過傷口傳來，帶著一絲不穩的顫抖，“路還長。”

遠方的紫色風暴中，機械穹頂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穹頂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面巨大的青銅鏡，鏡中映照出的，是兩朵正在凋零的桃花。而七處星軌塔遺址中，最北方的那座已經亮起了血紅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