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霧鎖迷城

深秋的霜氣如同無形的紗幔，悄然爬上桃林枝椏。林小滿跪坐在工坊檀木長案前，脖頸因長久低垂泛起淡紅勒痕。她手中的鑷子夾著細若游絲的青銅簧片，正往機關獸關節處嵌入。案頭泠月遺留的機關術手記微微翻開，泛黃紙頁間半朵干枯桃花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又熬到天亮？”蘇棠倚在雕花門框上，新鍛造的法器斜挎腰間，刀柄纏繞的紅繩上系著星軌塔廢墟撿回的齒輪殘片。機械義肢關節滲出的金色潤滑油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光芒，順著金屬紋路蜿蜒而下，在地面暈開小小的油斑。

她看著妹妹眼下青黑，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心疼，卻故意板起臉，“再這么折騰，信不信我把你那些零件全鎖進保險柜？”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突然撕裂寂靜，驚飛的寒鴉在灰霧邊緣撞上無形屏障，發出凄厲的慘叫。林小滿手中的鑷子“當啷”墜地，檀木案被震出細密裂紋。

蘇棠的機械眼瞬間亮起刺目的藍光，數據流在瞳孔中瘋狂閃爍，脖頸處玄璣子留下的舊疤開始發燙，黑色紋路如同活過來的蜈蚣，順著動脈緩緩蠕動。

“這霧不對勁！“林小滿猛地起身，玉佩燙得她鎖骨生疼，赤色紋路順著血管爬向心臟，每蔓延一分都帶來灼燒般的劇痛。她強忍著不適，顫抖著將銀鈴系在腰間，手指在鈴身刻滿星圖的紋路間摸索——那是泠月用匕首親手雕刻的圖案，此刻正滲出細密的水珠，仿佛在流淚。

天機閣的青銅警鐘轟然炸響，震顫的聲波震落屋檐冰棱。弟子們從四面八方涌出，有人慌亂中扣錯護甲卡扣，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有人緊握著法器的手掌沁出冷汗，在木質手柄上留下深色的掌印。蘇棠躍上瞭望臺時，機械義肢發出液壓裝置啟動的嗡鳴，她一腳踹開纏繞塔樓的機械藤蔓，藤蔓斷裂處噴出的紫色黏液在石階上腐蝕出深坑。

“三人為伍，結北斗防御陣！”蘇棠的聲音穿透濃霧，帶著歷經生死的威嚴。她看見一名新入門的弟子被機械蛇纏住腳踝，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幾乎是本能地，她甩出腰間軟鞭，鞭梢精準纏住機械蛇七寸，在金屬骨骼碎裂的脆響中，她沖那弟子怒吼：“愣著干什么？刺它關節！”

踏入灰霧的剎那，林小滿感覺像是墜入了千年冰窖。銀鈴的聲響撞上無形屏障，反彈的聲波震得她耳膜生疼，鼻腔里充滿鐵銹與腐殖質混合的腥甜氣息。

霧氣中漂浮的金屬顆粒閃爍如鬼火，突然，她的腳踝被什么東西死死纏住。低頭一看，竟是條布滿倒刺的機械蛇，鱗片縫隙里嵌著半枚生銹的天機閣腰牌，上面“丁巳年“的刻痕早已模糊不清。

“別動！”蘇棠凌空劈下的藍色刀光如閃電，機械蛇斷口處噴出的紫色液體濺在林小滿裙擺，瞬間將布料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她機械眼的掃描框里，密密麻麻的紅點正以詭異的幾何軌跡匯聚：“三十七點方向，有大型機械集群！它們的行動模式...…像是在跳某種祭祀舞蹈！”

林小滿揮舞玉佩時，赤色光芒中浮現出古老的符文。當機械蜘蛛吐出的熒光蛛絲撞上光盾，她聽見了由電子音拼湊的童謠——正是泠月遇害前哼唱的調子。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個夏夜，泠月倚在桃樹下，銀鈴隨著她的歌聲輕輕搖晃。

此時此刻，林小滿的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但她咬著牙將玉佩攥得更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紋路滲入玉石。

混戰中，蘇棠的機械義肢已經布滿凹痕。她揮刀逼退近身的蜘蛛，刀刃與金屬碰撞出的火星濺在臉上，燙出細小的傷痕。余光瞥見一名弟子被蛛絲纏住咽喉，她毫不猶豫地扯下衣袖，機械義肢的液壓裝置發出過載的轟鳴，她用布條纏住弟子傷口時，鮮血濺在她機械義肢的桃花紋路上，很快被高溫蒸發成細小的血珠。

黑袍人現身時，霧氣驟然旋轉成巨大的漩渦。他黑袍下擺掃過之處，地面凝結出冰晶荊棘，每根尖刺都倒映著扭曲的人臉。權杖頂端的幽藍晶體脈動頻率與林小滿的心跳完全重合，讓她產生心臟即將爆裂的錯覺。“雙生血脈果然是完美的鑰匙。”黑袍人抬手，晶體中閃過初代閣主實驗室的畫面——滿墻的人體實驗記錄，以及浸泡在玻璃罐中的機械心臟。

蘇棠的彎刀直指黑袍人咽喉，卻在觸及對方的瞬間被無形力場彈開，強大的沖擊力讓她虎口震裂，鮮血順著刀身滴落。她想起父親臨終前用血寫下的“當心霧...…”，機械義肢的溫度急劇攀升，金屬表面開始發燙變形：“你和混沌核心到底什么關系？！”她的聲音里不僅有憤怒，更有多年來積壓的疑問與不甘。

林小滿突然抓住蘇棠手腕，力度大得讓姐姐皺眉。她的銀鈴瘋狂震顫，鈴身浮現出星軌塔底層的古老銘文，那些文字像是活過來一般，在鈴面游動扭曲。玉佩的赤色光芒與權杖的幽藍光芒在空中對峙，形成不斷擴張的能量漩渦。“姐，他的晶體里有初代閣主的意識碎片，但被篡改了！“她瞳孔放大，聲音因震驚而顫抖，“這根本不是詛咒...…是一場跨越百年的人體實驗！”

濃霧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地面裂開蛛網狀的縫隙。黑袍人發出刺耳的笑聲，晶體迸發出的刺目光芒中，無數痛苦的面孔若隱若現。蘇棠將林小滿護在身后，機械義肢展開成盾牌形態，金屬碰撞的聲響震耳欲聾。她看著重新集結的弟子劍陣，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雪夜——父親也是這樣將她們護在身后，用身體擋住玄璣子的機械洪流。

“不管是什么陰謀，先過了我們這關！”蘇棠的聲音混著機械義肢的嗡鳴，她轉頭看向林小滿，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著血色光芒，“這次換我守著你。”而林小滿握緊玉佩，赤色紋路爬滿手臂，她想起泠月最后的笑容，輕聲回應：“我們一起。一起。”

在能量漩渦的中心，姐妹倆的身影漸漸重合，如同兒時在桃林玩耍時那般，背靠背，共同面對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