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殘芯余溫

細碎的桃花瓣拂過林小滿染血的睫毛，每一片都像帶著倒刺的羽毛，輕輕刮擦著她因長時間緊繃而發(fā)顫的眼瞼。

掌心殘留的赤色紋路正如同將熄的炭火，暗紅的線條在皮膚下若隱若現，灼痛感卻絲毫未減，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鐵絲在血管里游走。

蘇棠背對著她佇立，染血的布條裹著指節(jié)，在擦拭彎刀時發(fā)出粗糲的摩擦聲，那聲音像是砂紙在打磨一塊千瘡百孔的金屬。

刀刃上的腐蝕黑斑如同活物，隨著每一下擦拭愈發(fā)深沉，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如同毒蛇身上的鱗片。

“別白費力氣了。“沙啞的機械嗡鳴從扭曲的齒輪絞盤傳來，帶著齒輪卡殼的頓挫感。

父親半具軀體嵌在變形的金屬縫隙中，斷裂的機械臂垂落在地，液壓管里滲出的黑色機油在地面匯聚成小小的溪流。僅存的右眼淌出渾濁的淚水，淚珠滾過布滿齒輪的臉頰，在金屬表面燙出細小的凹痕。“那是玄璣子用永生陣法淬煉的蝕魂銹，除非...“話音戛然而止，遠處傳來金屬履帶碾壓地面的轟鳴，如同遠古巨獸的腳步，震得腳下的碎石紛紛跳躍，林小滿的銀鈴也隨之發(fā)出不安的輕顫。

十二臺人形機械破霧而來，關節(jié)處燃燒的幽藍火焰將霧氣染成詭異的靛色。它們胸口本該象征守護的桃花徽記，被扭曲的倒刺割裂成猙獰的模樣，花瓣邊緣還凝結著暗紅的銹跡，像是干涸的血跡。

蘇棠立刻將林小滿護在身后，身體前傾成弓步，擺出隨時迎敵的姿態(tài)。她左眼的數據流瘋狂運轉，在視網膜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分析數據，藍光將她的側臉映得棱角分明，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塑。“是天機閣最新的'冥衛(wèi)'，“她的聲音冷得能結出冰霜，“它們的關節(jié)能瞬間變換三十種攻擊形態(tài)，而且...“話未說完，一臺冥衛(wèi)突然彈射而出，手臂化作旋轉的鏈鋸，切割空氣的尖嘯聲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小滿的指尖剛觸到父親殘留的機械心臟，金屬表面?zhèn)鱽淼臏囟葼C得她幾乎要縮手。

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每一幅畫面都帶著刺骨的疼痛：幼年的蘇棠被鎖在泛著冷光的實驗臺，細小的四肢被皮帶勒出淤青，玄璣子的機械臂閃著寒光，將芯片植入她后頸時，她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泠月在昏暗的牢房里，用磨尖的發(fā)簪在鎖骨處刻下星圖，鮮血順著紋路蜿蜒而下，眼神卻始終倔強；還有父親蜷縮在暗無天日的密室，顫抖著用生銹的工具將齒輪替換自己的心臟，每一次零件咬合都伴隨著壓抑到近乎窒息的悶哼，豆大的汗珠砸在地面，瞬間蒸發(fā)成白霧。“原來你一直都在...“她哽咽著握緊心臟，表面的桃花紋突然綻放出金色光芒，光芒中隱約浮現出父親年輕時的面容，帶著溫和的笑意。

冥衛(wèi)的激光束擊中屏障的瞬間，金色光芒劇烈震顫，仿佛一面被重錘擊打的古鏡。父親的機械手指突然劇烈顫動，斷裂的觸須如毒蛇般纏住最近的冥衛(wèi)，齒輪咬合的聲音如同骨骼碎裂。“帶小滿去星軌塔…...“他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那里藏著逆轉時空的...“話未說完，機械軀體在劇烈的爆炸中四分五裂，飛濺的零件卻奇跡般地組成箭頭，指向迷霧深處若隱若現的尖塔，每一片金屬碎片都在夜空中劃出熾熱的軌跡。

蘇棠的彎刀劈開襲來的鎖鏈，刀刃與金屬碰撞出的火星濺在她蒼白的臉上，燙出細小的傷痕。

刀刃缺口處滲出紫色機油，刺鼻的氣味混著血腥味涌入鼻腔，讓她一陣作嘔。“走！“她大喊，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這些怪物的能量源在胸腔，我的數據流能定位...“話被劇烈的咳嗽打斷，黑血中混著細小的齒輪，每咳一下，身體都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林小滿這才驚恐地發(fā)現，姐姐脖頸處不知何時爬上了蛛網般的黑色紋路，正順著血管向心臟蔓延，所過之處，皮膚泛起詭異的金屬光澤。

兩人在機械森林中奔逃，每棵巨樹都纏繞著發(fā)光的數據線，如同某種神秘生物的神經。林小滿的銀鈴突然劇烈搖晃，鈴舌碰撞出的不再是清脆的聲響，而是泠月帶著機械質感的警告：“小心鏡像陷阱...“話音未落，地面突然裂開萬丈深淵，漆黑的鏡面倒映出無數個林小滿舉著鑰匙走向星軌塔，每個倒影的表情都帶著扭曲的微笑，眼神空洞而冰冷。蘇棠揮刀斬斷虛影，刀刃卻被鏡像死死咬住，數據流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藍光在她眼中瘋狂閃爍：“是認知干擾！閉上眼睛！“

黑暗中，林小滿死死抓住姐姐的手腕，掌心的赤色紋路與蘇棠的數據流交織成微弱的光帶。

她能清晰感受到蘇棠的脈搏在腕下劇烈跳動，帶著機械同化帶來的異常震顫。

當她們終于沖破迷霧，星軌塔赫然矗立眼前。

這座由齒輪與星圖構成的巨塔正在逆向旋轉，每一塊塔磚都嵌著靈女們的命紋殘片：青禾的銀鈴在風中發(fā)出嗚咽，泠月的眼瞳碎片閃爍著警惕的光芒，昭昭的琴弦斷口處凝結著干涸的血跡。塔頂，玄璣子的虛影正在重組，他的身體由無數記憶碎片拼湊而成，其中竟有林小滿母親抱著雙胞胎的溫馨畫面，母親的笑容與此刻的血腥場景形成殘酷的對比。

“來得正好，“虛影張開布滿齒輪的巨手，每根手指末端都旋轉著鋒利的鋸片，“機械輪回需要最純凈的容器，而你姐姐...“他的指尖點向蘇棠脖頸的黑紋，黑色紋路瞬間如蛇般狂舞，“已經開始機械同化了。“

隨著話音，蘇棠的左眼數據流徹底紊亂，藍光變成刺目的血紅，彎刀不受控制地轉向林小滿。她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聲音變得冰冷而機械：“姐，該完成我們的使命了…...“林小滿望著姐姐陌生的眼神，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林小滿想起小時候在桃林里，蘇棠總會把最甜的桃子留給她；想起泠月臨終前的托付，青禾最后的微笑。一股滾燙的力量在胸腔中翻涌，她暗暗發(fā)誓：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要將姐姐從這可怕的控制中解救出來，徹底終結這場延續(xù)多年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