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透過法庭斑駁的琉璃窗，在木質長椅上投下細碎的光影，空氣中浮動著陳舊卷宗的霉味與眾人壓抑的呼吸。

張夏螢坐在被告席，左手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的金鐲子，冰涼的觸感卻無法驅散掌心的潮熱。

對面原告席上，李俊杰穿著洗得發白的西裝，袖口磨出的毛邊隨著他刻意挺直的脊背微微顫動，眼神卻躲躲閃閃，不時偷瞄法官席。

法官的法槌重重落下，敲擊聲在空曠的法庭內回蕩，驚得角落的掛鐘發出咔嗒輕響：“現在開始庭審，關于李俊杰訴張夏螢變更撫養權一案。”

李俊杰像是被驚醒的老鼠，突然從座位上蹦起，手指著張夏螢，聲音尖銳得刺耳：“她不配養孩子！天天跟港商混在一起，生活作風有問題，根本教不好晴晴！”

他脖頸處青筋暴起，唾沫星子飛濺在身前的木質桌沿。

張夏螢的律師小林霍然起身，黑色西裝下擺帶起一陣風，“反對！原告方無證據的指控不應被采納。”

張夏螢深吸一口氣，指甲掐進掌心，將早已準備好的磁帶緩緩塞進老式錄音機。

隨著齒輪轉動的咔嗒聲，揚聲器里突然爆發出骰子撞擊瓷碗的清脆聲響，緊接著是李俊杰帶著醉意的大嗓門：“再押五千！等我拿到張夏螢的撫養費就還。”

法庭瞬間炸開了鍋。

旁聽席上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后排幾個大媽交頭接耳，折扇扇動的沙沙聲混著議論：“這當爹的怎么這樣，可憐那孩子喲”。

李俊杰的臉唰地變得慘白，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撲向錄音機，皮鞋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卻被眼疾手快的法警攔住。

他掙扎著嘶吼：“這是偽造的！污蔑！”

而錄音里，麻將牌的嘩啦聲與女人的調笑聲混在一起：“李會計，聽說你老婆跟港商跑了？哈哈哈。”

法官摘下眼鏡，神色凝重地擦拭鏡片：“被告方，這錄音來源能否證實？”

張夏螢直視法官，從手提包中取出一份證詞，紙張邊緣還帶著被汗水浸濕的褶皺：“是他的賭友王先生偷偷錄制的。

兩年前的九月，他輸光了晴晴的學費，還逼著孩子在電話里說我不要臉才有錢。”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微微發顫，眼前浮現出女兒紅著眼眶學舌的模樣，那時李曉晴說：“媽媽，我不想說這話，可是爸爸擰我胳膊。”

法槌再次落下：“現在休庭三十分鐘。”

張夏螢緊繃的身體瞬間癱軟在椅背上，仿佛所有力氣都在方才的對峙中耗盡。

——

走出法庭時，走廊的穿堂風裹著熱氣撲面而來，張夏螢這才驚覺后背的襯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膚上說不出的難受。

熟悉的雪松香突然籠罩過來，歷嘉修的西裝輕輕披在她肩頭：“當心著涼。”

他的指尖不經意劃過張夏螢的后頸，帶著體溫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仿佛有電流順著脊椎竄上頭頂。

歷嘉修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鏡片后的目光牢牢鎖住她蒼白的臉：“剛才在庭上，你的手一直在抖。”

張夏螢捏緊西裝領口，羊絨面料柔軟的質地給了她些許安全感：“我不能輸。”

余光瞥見一抹粉色身影跌跌撞撞跑來，是李曉晴抱著印有卡通圖案的保溫杯，小辮子隨著跑動一甩一甩，胸前的紅領巾歪歪扭扭地系著。

小丫頭跑得氣喘吁吁，鼻尖沁著汗珠：“媽媽！歷叔叔！我帶了綠豆湯！”

歷嘉修蹲下身，動作自然地替李曉晴理了理歪掉的紅領巾，鏡片后的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小會計今天表現怎么樣？”

李曉晴驕傲地從口袋掏出皺巴巴的筆記本，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冰棍5分”“鉛筆1毛”，還有用拼音標注的“媽媽賺錢”：“我記了好多賬哦！”

她突然想起什么，仰著小臉對正走來的法官喊道：“法官奶奶！爸爸上次說養我只用每月十塊錢！還說要把我送給鄉下奶奶！”

整個走廊瞬間安靜，緊接著爆發出哄堂大笑。

李俊杰的臉漲成豬肝色，在笑聲中灰溜溜地躲進洗手間。

歷嘉修忍俊不禁，刮了刮李曉晴的鼻子：“那叔叔出一百塊，雇你當我的專屬會計好不好？”

小丫頭眼睛亮得像星星，用力點頭：“成交！我already會用計算器了！”

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模樣可愛又滑稽。

張夏螢看著兩人互動，眼眶突然發燙。

記憶不受控地閃回三個月前，李俊杰掐著李曉晴手背，惡狠狠地說“你媽就是個掃把星”的畫面。

那時女兒默默流淚卻不敢哭出聲的樣子，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張夏螢別過頭，悄悄抹了把眼睛，卻聽見歷嘉修在耳邊低語：“有我在。”

這句話輕得像羽毛，卻重得讓她幾乎潰堤。

——

下午庭審一開始，李俊杰的律師小周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油亮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金色懷表鏈：“傳證人王秀蘭女士出庭！”

一個燙著爆炸頭的胖女人扭著腰走上證人席，胸前的金項鏈晃得人眼花，廉價香水味刺鼻得讓人皺眉。

王秀蘭瞪了張夏螢一眼，扯著嗓門：“我親眼看見她半夜跟港商在碼頭摟摟抱抱！孤男寡女的，誰知道在干什么！”

她說著，還夸張地比劃著擁抱的動作。

張夏螢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法庭內議論聲四起，書記員不得不提高音量維持秩序。

就在這時，歷嘉修突然舉手：“我申請作為證人出庭。”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湖面，瞬間讓全場安靜下來。

歷嘉修起身時，陽光正好穿過彩繪玻璃，在他身上鍍了層金邊。

張夏螢望著他走向證人席的背影，想起昨夜碼頭倉庫里，他一邊核對貨物，一邊說：“如果官司輸了，我會帶著你和晴晴連夜離開。”

此刻，歷嘉修西裝筆挺，步伐沉穩，卻讓她莫名感到不安。

書記員遞上證詞本時，歷嘉修接過鋼筆的指尖微微發僵，筆帽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

小周卻突然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舉起一疊照片在眾人面前晃動，照片邊角還帶著潮濕的水漬：“請問歷先生，這些照片里，你與被告深夜在碼頭做什么？”

投影幕布緩緩降下，照片上，張夏螢與歷嘉修站在集裝箱陰影下，雖然看不清表情，但肢體動作顯得格外親密。

其中一張照片里，歷嘉修似乎正伸手替她整理頭發。

張夏螢感覺心跳快得要沖出胸腔，耳畔嗡嗡作響。

法庭里安靜得可怕，只有李曉晴翻記賬本的沙沙聲顯得格外清晰，小丫頭還沒察覺到氣氛的緊張，專心地在本子上寫著什么。

歷嘉修放下鋼筆，鏡片后的眸光晦暗不明。

他突然輕笑一聲，聲音低沉卻足夠全場聽見：“我們在。”

小林猛地站起，領帶歪斜卻神色堅定：“反對！證人與本案撫養權糾紛無關！”

法官皺著眉舉起法槌，卻被李俊杰尖銳的叫聲打斷：“他們肯定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兒！”

混亂中，歷嘉修看向張夏螢的眼神，依舊平靜得讓人捉摸不透，仿佛藏著萬千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