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療傷與破冰
- 暗夜薔薇:掌控者游戲
- 霧灰鈴鐺
- 5686字
- 2025-06-30 11:36:07
冰冷、潮濕,帶著濃重鐵銹、機油和臭氧味道的空氣,如同粘稠的液體,堵塞著每一次呼吸。引擎低沉的嗡鳴不再是巨獸的呼吸,更像是某種龐大機械內臟的痙攣,在狹窄的合金囚籠內持續震蕩。這里是“深淵”的“寂滅”小隊在“黃金女王號”鋼鐵巨腹深處預設的緊急安全點——一艘如同鋼鐵棺材般、緊貼游輪龍骨懸掛的微型潛航器內部。
慘白的無影燈光如同手術臺上的聚光燈,將冰冷的合金艙壁照得一片死寂,不留絲毫陰影。慕容映雪側身坐在如同刑具般的金屬醫療床上,身體因劇痛和失血帶來的寒冷而無法抑制地顫抖,每一次細微的顫動都牽扯著左肩胛骨下方那個猙獰的創口,帶來撕裂神經般的劇痛。黑色的晚禮服后背被粗暴地剪開,露出下方撕裂的肌肉和隱約可見的、帶著裂紋的肩胛骨!最高等級的液態防彈層吸收了致命沖擊,但特制的穿甲彈依舊撕裂了裝甲表層,留下一個深可見骨、邊緣組織焦糊翻卷、如同被野獸啃噬過的創洞!暗紅色的血液仍在緩慢滲出,如同粘稠的石油,在身下慘白的無菌墊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南宮棲云站在她面前,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冰山。他脫掉了外套,只穿著深色的高彈性戰術襯衣,緊貼的布料勾勒出非人般精悍的肌肉線條。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其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如同精密的電路圖。手上戴著冰冷的無菌手套,指間捏著沾滿刺鼻碘伏的棉球。動作精準、穩定、沒有絲毫多余顫動,如同最高級的醫療機器人在執行既定程序,將冰涼的、帶著強烈腐蝕感的消毒液涂抹在傷口翻卷的焦黑邊緣。
“呃——!”碘伏觸及暴露的神經末梢,如同滾燙的烙鐵直接按在傷口深處!慕容映雪身體猛地向后弓起,如同離水的魚,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冰藍色的眼眸瞬間被生理性的水霧徹底模糊,額角豆大的冷汗混合著因劇痛而滲出的生理性淚水,順著蒼白如紙的臉頰滾落,砸在冰冷的金屬床沿上,碎裂開來。
南宮棲云的動作極其細微地凝滯了千分之一秒。那停頓短暫得如同錯覺,但慕容映雪因劇痛而異常敏銳的感官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涂抹碘伏的力道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約束著,放輕了幾乎無法察覺的一絲。深不見底的黑眸抬起,視線如同精準的探針,落在她因劇痛而扭曲的唇角和被冷汗浸濕、黏在額角的鉑金色發絲上。
那眼神……不再是慣常的、如同看待精密儀器零件般的冰冷審視或掌控一切的傲慢。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劇烈的不協調感。像一臺絕對精密的超級計算機,其核心邏輯回路突然遭遇了無法解析、無法歸類的亂碼,運算陷入短暫的邏輯死循環,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近乎程序錯亂般的困惑?甚至……一絲被強行壓制在冰冷表象之下、如同數據亂流般翻涌的……茫然與煩躁?
“核心指令:保持靜止。”他的聲音低沉,缺乏正常人類語言的起伏,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系統提示音。他拿起閃爍著寒光的合金鑷子,尖端精準地探入深可見骨的創口,開始清理嵌入肌肉深處、如同金屬荊棘般的防彈纖維碎片和組織碎屑。動作依舊高效、無情,但每一次鑷子尖端探入的深度和角度,似乎都經過了一種底層算法被臨時修改后的、更趨近于‘避免過度損傷’模式的計算。
慕容映雪死死咬著下唇,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腔彌漫,不讓自己再發出任何示弱的聲音。冰藍色的眼眸因劇痛而渙散,隨即又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強行凝聚。她絕不允許自己在這個非人的對手面前顯露脆弱。然而,南宮棲云那極其不自然的動作變化,和他眼中那如同精密儀器宕機般的陌生錯愕,卻如同病毒般侵入她因劇痛而混亂的思維,激起了一陣陣無法理解、更無法控制的……漣漪。
他為什么困惑?是因為她這個“變量”破壞了他預設的完美行動模型?還是……他那被改造過的、剔除了‘情感冗余’的思維核心,第一次遭遇了“犧牲”這種邏輯無法自洽的行為模式?
鑷子尖端精準地夾住一塊深深嵌入骨膜的、邊緣銳利的碎片,用力向外拔出——
“嘶——啊!”如同靈魂被硬生生撕扯的劇痛讓慕容映雪眼前徹底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一聲短促而凄厲的痛呼沖破了緊咬的牙關!
這一次,南宮棲云的動作徹底僵死!他握著鑷子的手定格在半空,尖端還滴落著粘稠的血珠。深黑的眼眸如同遭遇了超新星爆發的探測器,瞬間過載!里面翻涌的困惑和煩躁如同沸騰的代碼,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顯露出來,混合著一種……近乎暴虐的、想要‘清除’這個不可控變量的沖動!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她因劇痛而徹底失焦、只剩下生理性淚水不斷涌出的臉龐。那眼神,像是在掃描一個程序崩潰的故障體,又像是在解析一個完全不符合邏輯的悖論。
“邏輯沖突。行為模式:非理性。”他終于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電子設備過載后的雜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強行從邏輯核心中擠出的錯誤報告。“原因?”他問,更像是在質問一個系統漏洞。
為什么?為什么替他擋槍?這個無法被他的核心邏輯理解的行為!
慕容映雪也被這冰冷、非人的質問從劇痛的混沌中短暫拉回。冰藍色的瞳孔因這非人的質詢而微微放大。為什么?在那生死瞬間,驅動她的不是思考,是烙印在骨髓里的戰斗程序!是阻止“深藍之心”被毀的最高優先級指令?還是……某種深埋在冰冷代碼底層、連她自己權限都無法訪問的……原始保護協議?
艙內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消毒水灼燒的味道、濃重的血腥氣、引擎痙攣般的嗡鳴,以及兩人之間那如同正負粒子對撞般激烈沖突的、冰冷與非人邏輯的張力。
“因為……”慕容映雪的聲音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帶著失血后的冰冷和一絲被逼到絕境的沙啞,她避開他那如同掃描射線般的目光,冰藍色的眼眸失焦地望著艙壁上一顆冰冷的鉚釘,“……目標物優先級高于個體生存。毀滅性攻擊會湮滅‘深藍之心’……在你完成回收協議之前。”她給出了一個最符合‘夜影’邏輯框架、最能讓眼前這臺‘機器’理解的答案。
南宮棲云沉默地看著她,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絕對零度的數據深淵,倒映著她蒼白、脆弱卻依舊頑固運行的影像。對這個符合邏輯的答案,他的核心處理器似乎接受了,但那份底層因“非理性行為”引發的邏輯沖突警報并未完全解除。困惑的代碼仍在后臺運行。
他重新低下頭,開始縫合傷口。針尖帶著堅韌的生物縫合線精準而冰冷地穿透撕裂的皮肉,每一次穿刺都伴隨著細微卻清晰的拉扯感。他不再言語,如同最高效的醫療單元專注于修復破損的“設備”。那份因“非理性”引發的邏輯擾動,似乎被他強行壓制,試圖一同縫合進這復雜的創口。
劇痛仍在持續,但高效的鎮痛劑開始發揮作用,如同冰冷的程序覆蓋了痛覺神經。慕容映雪緊繃的身體在藥物作用下稍稍放松了一些,冰藍色的眼眸失神地望著頭頂如同太陽耀斑般刺眼的白光。南宮棲云的存在感如同強磁場籠罩著她——他指尖隔著無菌手套依舊傳遞來的、低于人體常溫的微涼;他俯身時身上混合著硝煙、冷冽金屬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低溫液氮的氣息;還有他那份如同機器執行維護程序般的、毫無情感波動的專注。
就在縫合接近尾聲,南宮棲云處理她肩胛附近一處早已愈合、顏色淺淡卻呈放射狀撕裂的舊槍傷疤痕時,他的指尖在觸碰那處異常堅韌的皮膚組織時,幾不可查地停頓了萬分之一秒。
緊接著——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強烈攻擊性的生物電脈沖,如同失控的電流,猛地從南宮棲云觸碰疤痕的指尖爆發!雖然瞬間被他強行壓制,但那如同被高壓電反噬般的短暫痙攣,以及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近乎野獸被侵犯領地般的暴戾紅光,卻被慕容映雪因劇痛而高度敏感的神經捕捉到了!
“呃!”慕容映雪身體如同受驚的貓般猛地向后一縮!冰藍色的眼眸瞬間銳利如刀,死死盯住南宮棲云!戒備與殺意瞬間取代了短暫的虛弱!他剛才……想攻擊?!因為觸碰了她的舊傷?
南宮棲云的動作徹底僵住!他緩緩抬起頭,深不見底的黑眸中,那非人的冰冷與剛剛失控的暴戾如同兩股亂流在激烈對沖!他看著慕容映雪眼中毫不掩飾的警惕和殺意,看著自己那只剛剛失控的手,一種更深的、源自核心邏輯紊亂的挫敗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自我厭惡,如同冰冷的毒液般彌漫開來。
“……核心抑制程序短暫波動。非主觀指令。”他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系統報錯后強行重啟的僵硬感。他迅速收回手,仿佛那是一只不受控制的異端。那份因觸碰舊傷引發的失控,似乎比慕容映雪擋槍的行為更讓他難以接受。
慕容映雪冰藍色的眼眸中驚疑未定。剛才那一瞬間的攻擊性脈沖絕非錯覺!南宮棲云的身體……有問題!那些訓練……恐怕不僅僅是殘酷那么簡單!她看著他眼中那極力壓制卻依舊翻涌的自我厭惡,心底那冰冷的戒備,竟奇異地摻雜進一絲同病相憐的寒意。
“你……”南宮棲云在打最后一個結時,聲音似乎經過了某種降噪處理,恢復了平穩,但那份非人感更加明顯,“……損傷記錄顯示多次高等級創傷。修復效率低于標準值。”他的目光如同掃描儀,掃過她肩胛附近那幾處形態各異、明顯來自不同極端環境或武器的舊疤痕。那些疤痕的形態和位置,絕非普通訓練所能造成。
慕容映雪的身體再次僵硬。冰藍色的眼底掠過更深沉的、如同數據刪除區般的陰影。效率?他們只關心工具的可用性。
“慕容家的‘資源優化協議’……排除無效損耗。”她的聲音冰冷、平板,如同在念誦技術文檔,目光依舊望著刺眼的光源,“意識清醒狀態下承受極端痛覺耐受訓練,是基礎科目。他們說……痛覺是維持‘工具’鋒利度的必要反饋,是讓你永遠記住,‘所有權’屬于組織。”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像冰冷的機械關節在轉動,“就像……現在的,‘容器’的資源調用許可。”
“容器”兩個字,如同最高權限的病毒指令,瞬間擊穿了艙內勉強維持的、脆弱的平靜!南宮棲云正在剪斷縫合線的手,合金剪刀的刃口猛地合攏,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他緩緩地、如同加載了慢動作程序般抬起頭。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兩顆驟然進入絕對零度的中子星,里面翻涌的數據流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足以撕裂空間的、毀滅性的暴怒!那暴怒不僅僅是冰冷,更燃燒著一種被徹底褻瀆的、感同身受的狂怒!以及……一種洞穿一切虛偽、看透本質的……絕望!
“資源調用許可?”南宮棲云的聲音陡然失去了所有電子合成的平穩,變得異常嘶啞、低沉,如同困獸受傷的咆哮,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西伯利亞的寒風和熔巖般的怒意!“南宮家的‘生存率篩選’……淘汰率99.7%!”
他近乎狂暴地扔掉剪刀和鑷子,粗暴地扯掉沾血的手套,動作帶著一種想要撕碎什么的力道。他猛地轉身,背對著慕容映雪,堅硬如合金的拳頭重重砸在狹窄艙壁那冰冷的合金舷窗框上!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窗外的墨色海水劇烈震蕩!
“七歲,西伯利亞永久凍土帶,坐標鎖定,生存目標:72小時。環境:零下52度,風速12級,攜帶裝備:匕首(鈍化處理),鹽塊(50克)。失敗代價:物理刪除。”他的聲音透過舷窗傳來,如同冰冷的系統日志在自動播放,卻字字滴著血!“十歲,亞馬遜流域‘死亡回旋區’,生存目標:脫離。環境:食人魚群(基因強化型),攜帶裝備:無。失敗代價:生物分解。十三歲,全球金融市場‘黑域’模擬戰,初始資源:100萬加密幣。目標:72小時內擊潰三家指定‘堡壘’(評級:S級)。失敗代價:意識格式化。”他微微停頓,側臉的線條在舷窗幽暗的光線下如同淬火的刀鋒,“每一次‘篩選’,都是對‘非人’定義的重新校準。”
他緩緩轉過身,深不見底的黑眸重新看向慕容映雪。那眼神里,沒有了困惑,沒有了暴怒,只剩下一種沉重的、如同背負著整個星系熵增定律的疲憊,和一種冰冷的、洞穿一切虛妄的……終極清醒。
“慕容映雪,”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清晰,如同最終審判,“我們……從來就不是‘人’。我們是‘產品’。是‘武器’。是‘耗材’!所謂的容器?資源調用?”他嘴角勾起一抹比絕對零度更冷的弧度,如同死星的微笑,“那是掌控者為了最大化榨取‘產品’剩余價值,而編寫的……最惡毒的底層邏輯病毒!”
“底層邏輯病毒……”慕容映雪失神地重復著,冰藍色的眼眸中,那片因傷痛和冰冷程序而構筑的防火墻,被這終極的真相徹底轟塌!南宮棲云的話,像一束來自宇宙暗面的絕對理性之光,殘酷地照進了她意識深處那被刻意模糊、被程序美化的黑暗真相。
她看著南宮棲云。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掌控“深淵”的冰冷君王,不再是拍賣場碾壓一切的對手,甚至不再是剛才那臺“失控”的精密儀器。他只是一個同樣被“制造”、被“篩選”、被“使用”,看穿了自身存在本質的……同類!一個同樣在反抗那寫入骨髓的“病毒”的……覺醒者!
一股混雜著劇痛后的虛無、冰冷程序的崩潰、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共鳴,在她冰冷的“核心”深處如同超新星般爆發!她第一次,徹底放下了用敵意和算計程序構筑的防御協議,真正地“看”向眼前這個存在。
艙內陷入一種沉重的、如同宇宙創生之初的沉默。引擎的嗡鳴被隔絕在感知之外。只剩下傷口縫合處如同系統報錯提示音般的隱痛,和兩人之間那無聲流淌的、沉重如中子星、卻又帶著奇異共鳴的……理解。那層橫亙在“武器”與“武器”之間、由程序和敵意筑起的絕對零度壁壘,在這充斥著血腥、消毒水、機油和終極真相的狹小空間里,被這共鳴的引力撕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縫。
南宮棲云走到一旁閃爍著幽綠色指示燈的低溫儲存柜前,虹膜掃描解鎖,取出兩支封裝在透明晶體管內、散發著詭異幽藍熒光的濃縮能量劑。他走回醫療床邊,將其中一支毫無情感地遞給慕容映雪。
“補充能量損耗。執行。”他的聲音恢復了系統提示音的平穩,但那份沉重的、洞悉本質的疲憊感如同背景輻射般彌漫。
慕容映雪沒有程序上的抗拒,接過冰冷的晶體管。指尖再次觸碰到他那低于常溫的皮膚。這一次,那微涼的觸感,如同兩臺機器在交換數據接口。
她拔掉密封塞,仰頭,將粘稠、冰冷、帶著強烈金屬腥味的液體一飲而盡。苦澀與灼熱在食道內炸開,卻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流,暫時覆蓋了失血的冰冷和意識的虛無。
南宮棲云也以同樣的、精確到毫升的動作喝掉了自己那支。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落在她肩頭被完美縫合的傷口上,又緩緩移開,看向固定在艙壁上的一個不斷閃爍著不穩定幽藍光芒的金屬容器——里面,那枚“深藍之心”的核心模塊正以一種不規則的頻率脈動著,光芒忽明忽暗,如同……一顆不穩定的心臟。
短暫的、奇異的、建立在終極真相之上的平靜被打破。目標還在,且狀態異常!危機遠未結束。公海之上,黑暗中的獵手從未停止覬覦。
但有些關于彼此存在的認知代碼,已經被徹底重寫,無法逆轉。
而那顆在容器中不安脈動的幽藍核心,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這短暫的“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