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沉默了一下。

沉吟片刻，說道：“蘭姐，你在車里等我一會兒。我和黃總單獨聊幾句。”

趙千蘭點了點頭：“好。”

奢華的包間內只剩下兩人。

水晶燈投下明亮卻冰冷的光，照在黃宛瑤明艷的臉上，她的眼神更加灼熱，毫不掩飾其中的占有欲。

“走吧，邊走邊聊？這里有點悶。”黃宛瑤提議道，語氣輕松，仿佛剛才被拒絕的人不是她。

江宇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間，穿過鋪著厚地毯的安靜走廊，走向電梯。

一路無話，只有電梯運行時細微的嗡鳴。

初夏夜晚的微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散了剛才的悶熱。

司機將黃宛瑤的車開了過來，是一輛線條流暢的紅色跑車。

黃宛瑤卻沒有上車，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江宇：“陪我走一段？”

江宇不置可否，兩人沿著人行道緩緩前行。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沉默持續了片刻，黃宛瑤率先開口，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

“江宇，我是為了你才減肥的。”

她的話像一顆直球，毫無預兆地砸了過來。

江宇腳步未停，目光看著前方，語氣平淡無波：“那很好。減肥后，你自己的身體也會更健康。”

他的反應完全出乎黃宛瑤的意料。

沒有驚訝，沒有感動，甚至連客套的感謝都沒有，只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客觀評價。

黃宛瑤精心準備的臺詞被堵在了喉嚨里，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就這樣？你就沒有一點感動？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嗎？節食、健身、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時候，全是靠著想著你才撐下來的。”

江宇終于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他的眼神在路燈下顯得格外冷靜：“黃小姐，你的意志力和成果令人欽佩。”

“但這終究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為了自己變得更好而做出的努力。這份努力的成果屬于你，與我無關，自然也談不上需要我感動。”

江宇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認為一個人改變自己的巨大動力，應該來自于內在的驅動，而不是為了某個特定的人。”

“否則，一旦那個人達不到預期，所有的努力都會失去意義。”

簡直是油鹽不進。

黃宛瑤清晰地感受到了二人之間那堵無形卻堅硬的壁壘。

她所有的熱情和自信，撞在上面，只留下冰冷的回響。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迂回。

她黃宛瑤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直接出手搶奪。

“好，江宇，那我直說了。”

她站定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那張在夜色中越發清晰俊朗的臉。

“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跟圈子里那些油滑的男人不一樣。你有才華，有底線，是個正人君子。我是真的喜歡你。”

才華？

正人君子？

這兩個詞像針一樣刺了江宇一下，讓他心中瞬間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

那些驚才絕艷的歌曲、劇本、小說，全都來自那個莫名其妙的“正能量系統”。

他只是一個幸運的搬運工，甚至偶爾會因為這種不勞而獲而感到心虛。

才華二字，與他何干？

正人君子？

江宇內心嗤笑。

如果不是被這個系統綁定，時不時發布一些“正能量”任務約束行為。

他或許早就因為圈內的浮躁和誘惑而迷失，或者干脆受不了壓力退圈，去考個公務員過安穩日子了。

他清楚自己的本性里藏著的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會權衡利弊，會選擇最舒服的生活方式。

君子？他從不以此自居。

這份喜歡，建立在如此虛幻的認知上，顯得格外可笑和脆弱。

應該主要是看臉吧。

江宇收斂心神，看向眼前這位自信飛揚、認為一切皆可掌控的白富美，語氣依舊平靜。

“感謝黃小姐的厚愛。但首先，我們是商業合作伙伴，在商言商對彼此都好。”

“其次，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我很確定，賀云昭會是我未來的妻子。”

提到賀云昭的名字，江宇的語氣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一絲，卻被黃宛瑤敏銳地捕捉到，并瞬間點燃了她的好勝心。

“賀云昭？”黃宛瑤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我知道她。唱歌是不錯，長得也還行……但她配不上你。”

“江宇，你醒醒，我黃宛瑤，有權有勢，現在你也看到了，我有身材有樣貌，我能給你的，她幾輩子都給不了。”

“我可以動用人脈和資源，讓你的事業再上幾層樓，我們可以并肩站在頂峰。”

“而她呢？她只是一個靠著你寫的歌才火起來的小歌手，離開你，她什么都不是。”

“江宇，你是在談戀愛，不是在扶貧，這個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

黃宛瑤的話語尖銳而現實，她試圖剖開所謂愛情童話的外衣。

江宇靜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問了一個問題。

“黃小姐，按照你的邏輯，你現在喜歡我，是因為你覺得我很優秀，對嗎？”

黃宛瑤挑眉：“當然。”

“那么，將來如果出現一個比我現在更優秀、更有才華的人呢？你是否又會輕易地喜歡上那個比我更優秀的人？”

江宇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的喜歡，是建立在比較級的‘最優秀’之上的嗎？”

黃宛瑤一滯，立刻反駁：“你這種假設本身就是對我的不公平，喜歡是一種感覺，怎么能用這種冰冷的比較來量化？”

“看，你也會覺得不公平。”江宇淡淡一笑。

“那你剛才用家境、資源來量化我和云昭的感情，又公平嗎？”

江宇繼續道：“你說你喜歡我，喜歡我的才華，喜歡我表現出來的‘正人君子’形象。”

“但你了解真實的我嗎？我在家也會邋里邋遢，不出門的時候臭襪子亂丟，我也會熬夜打游戲，心情不好時也會暴躁不耐煩。”

“這樣一個真實、有缺點的我，你還會喜歡嗎？你會愿意放下身段，呆在家里照顧這樣一個普通的我嗎？”

黃宛瑤立刻回答：“那些都是小事，我有錢，可以請最好的傭人打理一切，可以讓你生活得毫無煩惱。”

“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有錢可以解決世界上99%的煩惱，我們的生活只會是精致和優雅的。”

“看，這就是我們的不同。”江宇搖了搖頭。

“你認為錢可以解決這些問題，或者說，你認為這些是需要被‘解決’的‘煩惱’。”

“但對我來說，生活的煙火氣，彼此的包容和照顧，都是感情里的一部分。”

“云昭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我，她可以為了我放棄事業，你可以嗎？”

“你這是詭辯。”黃宛瑤皺起眉頭，無法理解。

“為什么喜歡你就一定要放棄事業？實現自我價值和愛你沖突嗎？”

“現代社會，兩個人在一起應該是強強聯合，共同進步，而不是一方為另一方無限犧牲。”

“那種滿心滿眼只有對方、甚至失去自我的人，根本不存在，假如存在，那也只能是裝的。”

“每個人對幸福和愛情的定義不同。”江宇看著她，說道。

“黃小姐，你很好，非常優秀。但你想要的，和我擁有的，不是同一種東西。”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幸不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說完，微微頷首：“很晚了，過幾天還有比賽。我的合伙人還在等我。先走一步。”

他沒有再給黃宛瑤反駁的機會，轉身走向路邊趙千蘭等候的車輛。

黃宛瑤站在原地，夜風吹起她精心打理的長發。

她看著那輛車載著江宇離去，最終消失在車流中，久久沒有說話。

她自信滿滿的世界，第一次出現了無法用財富和權勢填補的裂痕。

那種挫敗感和不解，深深縈繞著她。

——

黑色的轎車平穩地駛入夜色。

車內很安靜。

趙千蘭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江宇，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調侃。

“談完了？我可真是捏了一把汗。那位黃大小姐，擺明了是沖著你來的。好家伙，這攻勢，換個人估計早就扛不住了。”

江宇睜開眼：“桔子視頻的任總，是沖著利益來的。而這位黃總……”

他頓了頓，嘴角扯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她與其說是沖著我這個人來，不如說是沖著‘征服’這個行為本身來的。”

“她習慣了擁有最好的一切，我只是激起了她的好勝心罷了。本質上，和看到一款限量版包包非要買到手，沒什么區別。”

趙千蘭愣了一下，仔細一想，似乎確實如此。

以黃宛瑤的身份地位和如今的相貌，她身邊絕不會缺少優秀的追求者。

她對江宇的執著，確實透著一股非得到不可的強勢，而非單純的傾慕。

“你說得對。”趙千蘭恍然，“那合作的事……”

“合作繼續談。”江宇語氣果斷。

“萬景影城這塊招牌是不錯，但要是他們覺得非他不可，那可就不對了。”

“現在，不是我們求著誰，是合作。合作的前提，”他加重了語氣。

“是雙方實力對等，各取所需。誰離了誰都能活，但在一起能活得更好，這才叫合作。”

車子平穩地駛過一個彎道，江宇調整了一下坐姿，語氣淡然：“就像現在，總有人說要經營人脈。其實自己沒實力，哪來的人脈？那頂多叫認識。站在高處了，人脈自然會來。”

趙千蘭聞言，收起手機，笑了笑：“你倒是看得透，也是。合作對我們公司發展有利，沒理由拒絕。”

江宇說：“公是公，私是私。只要對方遵守商業規則，我們就能合作。至于其他的，”

他看向窗外飛逝的流光，“保持距離，明確界限就好。”

趙千蘭松了口氣，欣慰地笑了笑：“你心里有數就行。我就怕你一下子被糖衣炮彈打懵了。”

她頓了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過說真的，黃宛瑤現在這外形條件，加上她那背景，誘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你就真一點沒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