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街.國安局—
文件堆疊的辦公室內,伊莎貝爾正揉著眉頭放松著,她剛剛處理完申請經費報表的事情,這幾個月上頭對于經費是越卡越緊,不知道這次是否又會把申請打回來。
而就在這時,有人慌慌張張走來。
腳步聲如此明亮。
“報、報告!達倫那邊傳來需要增援的請求!”推門走入的中士滿頭大汗。
“…?”伊莎貝爾慢慢松開手,回憶不久前離開的副官,他說去處理在逃犯人麥金尼的事情,怎么突然峰回路轉需要增援。
“他怎么說?”伊莎貝爾詢問道。
“他說…需要幾個槍法好的狙擊手。”
來匯報的警員干巴巴地說,看向伊莎貝爾覺得有點尷尬。畢竟這只是件小事情,逮捕個有點名氣的詐騙犯而已。
可惜行動中有人認出來他們的便衣警員,就像有群眾認出來壞蛋麥金尼一樣——詐騙犯們與警員打過太多交道也記住幾個老面孔,以至于這邊包圍圈還沒完全形成就敗露。
于是現在,那邊僵持住,不得不需要幾個槍法好的家伙處理局面。
還有就是——
“還有就是達倫那邊說可能需要你也去一趟,因為那些人想要…談判……”
說到這里,來匯報的中士聲音更加干澀,手指心虛地比劃著。
因為這種治安事件驚動伊莎貝爾實在不至于,她最近足夠勞累。
而伊莎貝爾沉默片刻,拿起放在旁邊的警帽輕輕壓下劉海的發絲——硬質帽檐、圓形帽冠,上面修著銀色的橄欖枝。
她站起身拿上衣服,有點疲憊卻還是走出辦公室。
“走吧。”她說。
……
視線跳轉。
時間回到15min前。
—玫瑰街.中央花園—
此刻的這里正聚集著不少人,狼籍一片的婚禮現場有面包渣和踩臟的桌布,同時中央花園里除開警員和壞蛋們,還有在圈外觀望的市民們。
原本他們在明媚的陽光下踱步,牽著狗或散心,直到花團錦簇的婚禮現場突生異變人群嘈雜,于是形成湊熱鬧的觀眾。
“這是發生了什么?”
有路過的婦人摸著臉頰,憂心忡忡地問道,眼睛眺望著里面的騷動。
“好像是婚禮上面有人鬧事情,不知道怎么就驚動警察了。”
周遭議論紛紛。
禾野和妮可這個時候已經回過神來,他們癱坐在地上相視微妙,旁邊是其他逃出來的街坊鄰居。
毫無疑問,這場婚禮已經變成糟糕透頂的噩夢。
相愛的新郎和新娘變成綁匪與人質的關系,在眾目睽睽下刀刃相向,幾分鐘前的誓言此刻顯得是那么可悲。
警員包圍著這里,對峙像是魚死網破。
禾野就這樣癱坐在地上,看著這幕心情唏噓又難繃,他心想最近總是在倒霉——為什么本該美好的事情會變成這幅模樣?
要不管這件可悲的事情嗎?
算了還是別管這件可悲的事情……
禾野簡單權衡就不打算再摻和這件事情,畢竟是在國安局人員的眼皮底下。
哪怕這些家伙只是維護治安的成員,并非國安局間諜搜查科的人——但多少還是得敬而遠之。
跑路吧跑路吧…他這樣心想著,撐起身準備離開,與妮可在人群再次上演左躲右閃的離開。
可總有聲音拉扯著他的心靈。
“凱恩、凱恩!!”
一位母親撕心裂肺地跪在地上,哭喊著某位孩童的名字,淚流滿面,而她的身邊是拉著她的手臂不讓她進去的治安官們。
禾野本該離開的腳步頓住,下意識回過頭看去,像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先生…”這是妮可第二次看見他的猶豫。
此時的婚禮會場里一目了然,只剩下四個壞蛋劫持著四個倒霉蛋,他們在內部互相背靠背形成另一個圓,和警員對持著。
新郎哈羅德劫持著默默流淚的愛莎小姐,站在左邊握緊匕首,眼神焦慮;
莫西干壞蛋劫持著只到肚子高的小男孩,已經變得極度不安,害怕槍口,發抖地站在右邊;
東邊和西邊也各站著壞蛋家伙,他們二人劫持的分別是中年主教和雀斑青年奎因,擋在身前。
四個壞家伙互相背對著背,形成‘O’的陣型,架著人質來擋住來自警方的槍口。
大圓O里包圍著小圓o的局面。
禾野看見這樣的狀況明白一點,他們的突破口在那個莫西干男人身上——這也是為什么那個母親會哭喊的原因。
莫西干壞蛋所劫持的男孩并不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因為那個小家伙太矮,所以壞蛋的胸膛全部都裸露在槍口的射界中。
只要魚死網破,他就是第一個被警方射死的人,沒有任何逃跑可能。
所以,莫西干壞蛋感到極度恐慌。
他的匕首已經很多次不小心劃過男孩的胸膛,將衣服刺破、將鮮血流淌出,將哭聲放大。
“媽媽、媽媽!!”
“滾蛋不要再哭!!”莫西干壞蛋面露兇狠,又一次威脅著他,手指狠狠掐著男孩的脖頸!
“嗚嗚嗚……”男孩嗚咽著說不出話。
“凱恩!凱恩!”女人再一次哽咽哭泣著,跪爬著想要上前,哪怕自己去替代自己的孩子。
周圍的警員們只能無奈再度拉住她,等待狙擊手的就位。
與此同時,副官達倫也在努力交涉著。
“你們現在已經被包圍了,不可能再逃得出去,勸你們放開手上的人質,至少現在還是只需要蹲蹲大牢,詐騙罪和殺人的罪行衡量是完全不同的。”
達倫站在他們十米開外的地方,面色冰冷地說道。
“呵,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這些治安官的假話嗎?蹲蹲大牢說得輕巧,十年是蹲,一百年也是蹲!直接蹲死我和現在吃槍子殺死我又有什么區別!?”
哈羅德兇狠地罵道,這個皮膚黢黑、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男人在這刻卸下偽裝,面目猙獰。
被劫持愛莎只是抿著嘴唇,默默流淚。
而她的身旁,同樣被劫持的奎因惱怒又怯弱,他低著頭咬緊后槽牙,感受著脖頸上鋒利的刀刃而畏懼。
包圍圈外又響起悲慟的抽泣聲。
“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只有這么一個孩子,他的父親死在前些年的霍亂里,我可不能沒有他吶……”
婦人悲慟欲絕地說著,跪在地上朝周圍的警員磕頭,這比在教堂里祈禱還要虔誠。
達倫見狀有點忍不下去,他深吸口氣準備賭一把強行突破,從警校出身的他是以槍法前三的成績畢業,現在近十多米的距離,他有自信用手槍擊中犯人的腦袋救下那個孩子。
可毫無疑問,其他人質就只能自求多福。
槍已經上膛,手指顫抖。
萬幸的是在他沖動之前,有人舉著手走出來,慢慢靠近。
果然還是沒辦法無視啊…
一名從未見過的黑發青年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他越過警方的包圍圈向里面靠近著。身旁男警員見狀想要拉回他,可聽見的只是‘噓’聲和令人安心的眼神。
禾野回過頭簡單示意,表示自己沒問題,小聲地說:“我去換回那個孩子。”
警員頓時明白他的用意,手僵持在半空不再阻攔。
與此同時——
“你是誰?不,不準過來!!”
面對慢慢靠近的禾野,莫西干男人驚恐不定地喊道,手上持刀顫抖地幅度加大。
因為對方是朝他走來。
現在,面對任何風吹草動,沒有安全感的他都會害怕。
禾野抿了抿嘴唇,再度高舉著手示意自己沒有危險,眼神溫和,那股書卷氣一如既往。
“呃,你好,我是一名在圣馬修福利院工作的通識老師,你手上的那個孩子現在已經很害怕了,如果愿意的話我來當你的人質吧……嗯,他只是個孩子。”
禾野有條不紊地說著,顯得溫順。
“混蛋,誰知道你是不是便衣警察!”
哈羅德警惕著自己面前的警員們,否決這個黑發青年提出的建議,連頭都未曾回過。
可莫西干壞蛋已經動搖,因為他眼前這個男孩根本不足夠當肉盾。
禾野繼續慢慢說著,擊中對方內心:
“那個孩子擋不住多少子彈的,不是嗎?和我交換的話你會安全很多,至少警員沒辦法對你正面射擊,當然,你不用害怕我的個人武力,畢竟我只是個福利院的通識老師,相處最多的書和墨水…”
誠懇的語氣很容易打動他人,更別提直擊內心的慌亂。
莫西干壞蛋顫抖半晌,隨即盯著禾野冷聲道:
“那你靠近點!過來我再放了他!”
“好。”禾野舉著手緩緩靠近。
哈羅德怒道:“你怎么能相信他呢?!”
“老大,我,我怕死啊!”莫西干壞蛋哆嗦快哭般,卻未曾松開匕首。
哈羅德聽完只是壓下怒氣,其他兩個小弟臉色則陰晴不定。
“你最好祈禱他只是人質。”
接著禾野來到他的附近,舉著手表示服從,他看見愛莎小姐錯愕又黯淡的眼神,看見中年主教懇切的眼神——他似乎希望自己也拯救他。
至于雀斑青年奎因,他只是看一眼就低下頭無話可說,像是鴕鳥埋著頭。
旁邊圍觀的人群已經議論紛紛,妮可雙手交錯祈禱,心中無奈地希望先生沒事,而攔住禾野的那位警員正在和達倫交換著意見。
他們沒人知道結果會如何,可至少周圍的哭聲停下來。
男孩被一腳踢開,踉踉蹌蹌地跑回母親的懷抱,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嚎啕大哭,有人松口氣。
或者說兩個人松口氣。
莫西干壞蛋的手終于不再那么抖,他的匕首架在禾野的脖頸上,他有點苦盡甘來都想說聲謝謝。
而禾野看見母子相擁松口氣,盡管這行動有點冒險可還在控制中,畢竟這群警員沒人認出自己的身份——無論是神秘碎蛋男還是間諜二者。
對持仍未結束。
“現在怎么辦老大?”
花團錦簇的狼藉場地,被包圍的壞蛋們中有人低語不安討論。
哈羅德絞盡腦汁擠出一句話,臉色陰冷:“他們不會放我們離開的。”
“那我們豈不是死定了!”小弟B惶恐接話。
而剛剛冷靜下來的莫西干壞蛋聽到這話,不免又焦慮起來,被他劫持的禾野最能感覺到他手臂上的顫抖,他心想這群犯罪團伙真是心理素質差勁,僵持這么久就在這里干瞪著眼。
他得安撫這群壞蛋,不能讓他們有破罐子破摔的念頭——至少現在不行。
“那個,我有個建議你們聽聽?”
在哈羅德為首的壞蛋四人組正在不安討論時,禾野‘膽怯’地插入他們的對話,聲音顯得那么突兀。
“誰讓你說話了!”莫西干壞蛋咄咄逼人罵道,刀鋒裝模作樣上揚!
禾野裝出害怕的模樣:“我只是不想死,我可以讓你們逃出去!”
“……”哈羅德不爽道,“就你?”
“其實我之前也被歹徒劫持過…”禾野想了想干澀張口就來,用虛構出的合理故事讓他們留有希望。
“那是我在銀行取錢時候的事情,大概三四年前,有伙劫匪來搶劫銀行,他們同樣被警方包圍,同樣劫持著人質,可最后…嗯,他們成功逃了出去。”
話音落下沉默幾秒。
幾個人看著禾野面面相覷。
“別騙我…他們怎么做到的?”
莫西干壞蛋心癢難耐問道,臉色裝出惡狠狠卻又渴求答案,他太想活下去了。
“很簡單,首先讓警方準備沒有車牌的逃跑用汽車,限定30分鐘內。然后再讓他們退出三十米,至少不要再持著槍對峙著,你們沒那么大壓力。”禾野慢慢說著,“這樣也有回旋的余地。”
“…好像有點有道理啊!”小弟A聽到眼睛微亮,“我們可以開車跑路,有人質警方不會不聽我們的話!”
“你當我是傻嗶嗎?”哈羅德惱怒,“草,你怎么知道警方不會在車上放炸彈?你怎么知道警方不會跟蹤?你又怎么保證我們開出去不會被截停!他娘的隨隨便便就被追上了!”
禾野繼續講述道: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準備四輛逃跑用汽車,然后你們四個人分別開著四輛車,帶著人質一起逃跑,這樣的話,你說的那些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為了保證人質安全,車上不會有炸彈;想要截停至少四倍的警力,更加麻煩;所以只要你們兵分四路逃跑,還是有很大幾率能夠成功。”
禾野說完淡淡嘆氣,反問:“不是么?”
“我…操…”
壞蛋四人組中有人茅塞頓開般顫抖,一字一頓,像是解開人生的奧數題。
“媽的!不愧是教書的老師!真他娘有大智慧啊操!”
莫西干壞蛋聽完也渾身酥酥麻麻起來,眼睛放光,因為這個計劃聽上去很可行,原本心如死灰的感覺再快速消散。
能活!
最終,在四人組低聲的討論里,為首的哈羅德沉默半晌舔舔嘴唇,看向對面的警員大聲喊道——
其內容為復述禾野剛剛的話語。
“準備車、四輛車!讓我們走!不準安炸彈!我們會帶著人質一起逃跑,除非你想讓他們也死!”
哈羅德外強中干地喊道,盡管他并不太相信這個陌生的福利院通識老師,可眼下他們已經走投無路,要么破罐子破摔殺死人質一起死掉,要么連人質都沒帶走就被警方槍斃。
而現在有第三種可能,哪怕微乎其微,可人總是想要活下去的。
警方那邊聽到哈羅德提出的要求,有點難辦。因為在場的副官達倫沒有這么大的權利,眼下他更傾向與瓦解掉對方的戰斗意志。
而這時,攔住禾野的那位警員又走過來,希望副官達倫還是不要沖動。圍觀的人群也看見禾野剛剛的舉動,不希望這個好心人因為警方的莽撞而失去生命。
片刻后——
“我明白了,我答應你。”
達倫最終深吸口氣點頭,收起槍轉身離開,背影深邃。
周圍的警員也服從命令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