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可星一夜沒有睡好。

閉上眼一會兒是林女士慘白的臉，一會兒又是她凄厲的哭喊，那腹部炸開的血花，如夢魘一般，反復在腦海中浮現……

等到第二天時，麥可星頂著兩個熊貓眼起了床，精神渙散。

凌昇應該是后來又回來過，因為麥可星在床頭邊發現了新的衣褲。

衣服被疊得整整齊齊，麥可星立時穿上，她跳下床活動了幾下，感覺很是舒服。

凌昇選的是一套運動套裝，長衣長褲，既適合當下的氣溫，也方便行動。

跳了兩下，麥可星肚子傳出了“咕咕咕”的饑餓信號。

軍區有食堂，但是供應時間嚴格且分量有限，麥可星因為不熟悉路，等找到食堂的時候，空蕩蕩的窗口里，已經沒有吃食了。

用廚師的話說，“現在糧食可比金子還貴，每人定量，過時不候。”

其實凌昇的住處是備有一些應急食物的，但是麥可星想吃一點熱乎的東西。

悻悻往回走的時候，碰到了同樣來晚的許盡歡。

他看起來一夜未歇的樣子，即使戴著眼鏡，也遮不住他眼下的青黑……人憔悴了不少，麥可星猜想林女士那事應該少不了讓他們焦頭爛額的了。

抑制變異蝌蚪咬傷的藥物還沒研發出來，又有了被寄生胎兒的蟲卵……雖然從未對外公布過，但上面是知道實驗室搞出的這些幺蛾子事。

要不然也不會專門派出一支小隊去接應實驗室人員和設備，再特意送到受到軍區管轄的第三醫療部門。

麥可星將衣服上的兜帽拉起來，想假裝沒認出許盡歡，就在兩人擦肩而過時，許盡歡慢悠悠的開口:

“凌小姐難道就不想知道，林女士肚子里的東西現在是什么情況嗎？”

麥可星猶豫的停下了繼續往前走的腳步。

許盡歡轉過身來，指著旁邊空無一人的餐桌，邀請她:

“要聽嗎？”

于是麥可星的左右腦開始了互博——

一個小人說道:

忘記他在實驗室是怎么威脅你的了嗎？被掐住脖子時的恐懼感還記得嗎？好不容易逃離他的掌控，你要自投羅網嗎？

而另一個小人則說:

沒關系，你現在有凌昇罩著，他許盡歡也許打得過沉郁，可絕對打不過凌昇啊，而且你們相遇這么幾天了，他都叫你“凌小姐”，說不定他對你已經不感興趣了！承認吧，你確實很想知道林女士現在到底怎么樣了，她那些“胎兒”現在又是什么情況？

許盡歡沒管麥可星的糾結，自顧自的先坐下來了:

“昨晚她逃出去后，怎么偏偏往你們那個方向去了，又怎么偏偏出現在了你跟前，這件事，你也不想知道嗎？”

好吧，許盡歡這句話成功引起了麥可星強烈的好奇心，她捏了捏手心，權當給自己打氣，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許盡歡對面。

“為什么？”她問。

許盡歡似乎篤定麥可星會坐下來，他輕輕勾起嘴角，搖搖頭笑了一下。

“RH-null，世上最稀有的血型。”許盡歡意味深長的看向麥可星，“實驗初期，我們便發現受試供體對RH-null血型表現出了特殊的親和性，它們在應激情況下，更容易被該血型的人類所吸引，潛意識里存在著依賴和信任之情。”

“昨夜，林女士走投無路逃到你們樓下，一開始應該是想向你求救的。”

在游戲里，麥可星的血型根本沒有被設置過，而現實世界里，她也絕對不是什么世上少有的稀缺血型，可許盡歡現在明里暗里都在說，麥可星就是那個擁有RH-null稀缺血型的人。

“你這種說法……根本不合邏輯。”麥可星反駁道，“林女士明顯是個人類，只有肚子里的卵是異變生物。可那些東西都還沒有被孵化，怎么可能影響林女士的認知？況且她的鼻子有那么靈，隔著老遠就能聞出我的血型來？”

許盡歡并沒有急著說明，而是慢條斯理的幫麥可星回憶起來:

“一年前2月15日，春節前夕，你到實驗室去找我，誤入了培養室，左手無名指被玻璃割傷，流了許多的血……后來包扎好了后你便離開了，可你不知道自己的血液流入了當時我們正在培養的073號實驗供體，血液樣本污染了該實驗供體，后續為觀察數據，繼續給予其生存條件……這才有了我們后面的觀察結果。”

許盡歡靠近麥可星，手肘撐在桌面上單托著下巴，目光緊緊的鎖定在麥可星臉上:

“而后實驗室下水道破裂，被沖入水中的正是073號供體。”

“073號供體雖然在后期培養倉時死亡，但身體里被重組融合的基因信息卻流入了水中……”

“也不知道它們是怎么回事，在和你的血液樣本接觸中，做出了錯誤的信號認知……它們似乎是在基因層面，把你誤認為成了引導者……或者說是，母親。”

“胡說什么！”麥可星聲音發緊，“我和那些怪物怎么可能……”

“不是生物學上的母親，”許盡歡打斷她，“是基因層面上的……因為RH-null血型的特殊性，能接受任何基因修飾而不產生排異反應，讓新的變異物種錯將這種‘包容’當成了自身存在的引導者，那也是有可能的。”

麥可星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這動靜引來廚房里還在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投來疑惑的目光。

麥可星不能接受許盡歡這套說辭。

“許盡歡，你胡說！！”

許盡歡并不惱怒，只是氣定神閑的靠背回椅背，聲音冷了幾分:

“坐下。”

“除非你想讓所有人知道你的特殊之處。”

麥可星愣在原地，她看不懂許盡歡。

“你究竟想干什么？”重新坐下后，她壓低聲音道。

“我？”許盡歡露出一個文雅至極的笑容，“我沒有想做什么。畢竟我，只是遠洋生物科技里一個普通的小職員而已。”

麥可星聽懂了，他還在記恨自己在車上裝作不認識他的事情。

“……”

許盡歡說:

“凌小姐，我給你兩個選擇。”

“一，繼續做你的凌小姐，而我會將剛剛我說的話，全部一字不差的報告給上面。”

“二，做回我的麥麥。這件事我會保密，你永遠都和那群怪物沒有關系。”

又是選擇題。

繞來繞去，又繞回游戲故障的那一天。

麥可星回望許盡歡，他藏在鏡片后的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如果選擇一，作為變異體以為的“母親”，她肯定會被控制起來，而目前天怒人怨的末世危機下，說不定人們的憤怒和恐懼都會轉接給她……那樣的后果，麥可星無法預料。

但是如果選擇二……似乎一切還有可以轉圜的余地。況且在游戲故障前，她也的確是在和許盡歡“談戀愛”。

兩相比較之后，麥可星已經得到了答案。

可惜麥可星并不愿意被他拿捏，他所說的選擇，在麥可星看來，分明更像是一種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