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鐵銹味混雜著機油和塵土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料場的每一寸空氣里。陳江河雙手緊握著那根沉重的銹鐵撬棍，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手臂上的肌肉賁張，青筋如虬龍般凸起。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孤狼，雙眼赤紅，死死鎖住王癩子，那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狠厲氣勢，竟讓平日里兇神惡煞的王癩子和他身后的三個混混，一時被震懾住，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來啊！王癩子！不是要錢嗎？不是要打斷我的腿嗎？”陳江河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在空曠的料場里回蕩，“有種就上來試試！看看我這根撬棍，能不能在你腦殼上開個瓢！”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撬棍帶著呼嘯的風聲，虛劈了一下！銹跡斑斑的鐵棍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懾人的弧光！

“媽的！給臉不要臉！”王癩子被陳江河這不要命的架勢徹底激怒了，臉上橫肉抽搐，眼中兇光畢露。他王癩子在鎮上橫行霸道這么多年，還沒被一個毛頭小子這么當面挑釁過！這要是慫了，以后還怎么混？！

“給老子上！廢了他！錢和券都是我們的！那小娘們也歸你們了！”王癩子猙獰地咆哮，同時掄起手中的鋼管，率先撲了上來！他身后的王二狗和另外兩個混混也被老大的兇悍點燃了戾氣，怪叫著，揮舞著木棍和鋼管，從兩側包抄而上！

“小江——！”林曉蕓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不顧一切地就想沖上去擋在陳江河身前！

“曉蕓姐！躲開！”陳江河目眥欲裂，一把將林曉蕓猛地推向旁邊一堆相對安全的廢舊輪胎后面！就在這一推的瞬間，王癩子的鋼管帶著惡風，已經狠狠砸向他的肩膀！

生死關頭，陳江河前世為了減壓而苦練的散打格斗術和無數次在健身房流下的汗水，仿佛在這一刻融入了他的骨髓！他幾乎是憑借本能，一個狼狽卻極其有效的側身滑步！

“呼！”鋼管擦著他的肩膀砸落，重重砸在旁邊的鐵管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巨大的反震力讓王癩子手臂一麻！

陳江河躲過致命一擊，但王二狗的木棍和另一個混混的鋼管已經同時從左右襲來！避無可避！

“砰！”“噗！”

木棍狠狠砸在陳江河的右臂上，劇痛瞬間傳來，他感覺骨頭都要裂開了！幾乎同時，左側混混的鋼管擦著他的腰側劃過，帶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布料撕裂！萬幸的是，這一下因為陳江河的躲閃和王癩子一擊落空造成的短暫混亂，沒有砸實！

劇痛反而激起了陳江河骨子里的兇性！他怒吼一聲，完全不顧右臂的劇痛，借著側身的慣性，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左臂，雙手緊握的撬棍，如同毒龍出洞，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狠狠捅向離他最近、剛才用木棍砸他右臂的王二狗！

這一下，又快又狠！毫無章法，純粹是搏命的打法！

王二狗哪里見過這種不要命的架勢？他剛才還沉浸在砸中陳江河的得意中，根本沒想到對方在挨了兩下后還能如此兇狠地反擊！撬棍帶著銹跡和呼嘯，直奔他的小腹而來！

“媽呀！”王二狗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下意識地就想后退躲閃。但他動作慢了半拍！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撬棍尖銳的頂端，狠狠捅在了王二狗的大腿上！雖然沒有完全捅進去，但巨大的沖擊力和撕裂的劇痛，讓王二狗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王二狗捂著鮮血瞬間涌出的大腿，慘叫著滾倒在地，疼得滿地打滾！

這血腥的一幕，瞬間鎮住了另外兩個混混！他們看著同伴大腿上汩汩冒血的傷口，再看看陳江河那雙赤紅、如同地獄惡鬼般的眼睛，以及他手中那根沾著鮮血和銹跡的撬棍，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們握著鋼管的手都在發抖，沖鋒的勢頭戛然而止！

王癩子也驚呆了！他沒想到陳江河真敢下死手！而且一出手就這么狠辣！看著弟弟在地上哀嚎打滾，他心頭又驚又怒，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恐懼！這小子……是個瘋子！不要命的瘋子！

“媽的！小畜生！老子弄死你！”王癩子暴怒，再次掄起鋼管，但他自己的氣勢已經被陳江河那股不要命的狠勁和弟弟的慘狀削弱了大半，動作也慢了一拍。

就在王癩子再次撲上，陳江河忍著劇痛準備硬抗，另外兩個混混也蠢蠢欲動之時——

“住手！都給我住手！保衛科來了！！！”

一個尖銳、高亢、帶著無盡憤怒和穿透力的女聲，如同炸雷般在料場入口響起！緊接著，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是秦紅梅！她身后，赫然跟著四五個穿著深藍色制服、戴著紅袖章、手持橡膠警棍的廠保衛科干事！領頭的一個中年漢子，身材魁梧，國字臉，濃眉緊鎖，正是保衛科的副科長，張衛國！

“張科長！就是他們！王癩子！帶人在這里攔路搶劫！還想打人！你看！人都被他們打傷了！”秦紅梅指著料場內的景象，語速飛快，聲音里充滿了急切和憤怒。

張衛國銳利的目光掃過現場：捂著大腿在地上哀嚎打滾的王二狗，血跡斑斑；手持染血撬棍、右臂明顯受傷、衣衫破裂、眼神兇狠卻透著疲憊的陳江河；躲在輪胎后面、臉色慘白、淚流滿面的林曉蕓；以及手持兇器、臉色難看僵在原地的王癩子和另外兩個混混。

一切不言而喻！

“王癩子！”張衛國一聲暴喝，聲如洪鐘，“又是你！敢在廠區聚眾斗毆，持械傷人！給我拿下！”

“是！”幾個年輕的保衛干事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橡膠警棍毫不留情地招呼在王癩子和那兩個混混身上！

“哎喲！”

“張科長！誤會！誤會啊！”

“是那小子先動的手！他捅了我弟弟！”王癩子一邊狼狽躲閃，一邊試圖狡辯。

“放屁！”秦紅梅立刻跳出來，指著王二狗的腿，“你們四個打一個，還拿著棍子鋼管！陳江河是被你們逼得沒辦法才還手的！他是正當防衛！張科長，你看他胳膊都被打傷了！還有這位女同志，差點也被他們打了！人證物證俱在！就是他們搶劫傷人！”

秦紅梅口齒伶俐，邏輯清晰，瞬間把王癩子釘死了！

“帶走！全部帶回保衛科！”張衛國臉色鐵青，根本不給王癩子再狡辯的機會。保衛科早就想收拾這幫在廠區附近為非作歹的混混了，今天人贓并獲，正好拿他們開刀！

王癩子三人（包括受傷哀嚎的王二狗）被保衛干事粗暴地扭住胳膊，戴上手銬（簡易的），在一片叫罵和哀嚎中被押走了。臨走前，王癩子怨毒地瞪了陳江河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這事沒完！

危機解除。

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陳江河。他眼前一黑，手中的撬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

“小江！”林曉蕓第一個撲了上來，不顧一切地扶住他，看到他右臂上迅速腫起的青紫傷痕和腰側被鋼管劃破、滲出血跡的傷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你怎么樣？疼不疼？都怪我……都怪我……”

“曉蕓姐……我沒事……”陳江河強撐著擠出一個笑容，聲音虛弱。他看向快步走過來的秦紅梅和張衛國，真誠地說道：“紅梅姐，張科長，謝謝！謝謝你們！”

“謝什么謝！自己人！”秦紅梅大大咧咧地一擺手，但看著陳江河身上的傷，眼神里也閃過一絲后怕和……不易察覺的關切，“你小子，夠狠！那一撬棍，夠王二狗那混蛋喝一壺的！”她隨即又看向張衛國，臉上堆起笑容，“張叔，今天多虧您來得及時！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張衛國嚴肅地點點頭，目光在陳江河和林曉蕓身上掃過，最后落在秦紅梅身上：“紅梅，你認識他們？這到底怎么回事？王癩子為什么找他們麻煩？”他顯然察覺到了事情沒那么簡單。

秦紅梅腦子轉得飛快，立刻編了個半真半假的理由：“張叔，這是我鄉下表弟陳江河，和他鄰居家姐姐林曉蕓。我表弟想學點手藝，托我打聽廠里招臨時工的事兒。這不，剛在廠里問完出來，就被王癩子那幫人盯上了！肯定是看我表弟面生，又帶著點給家里買東西的錢（她指了指林曉蕓手里緊緊攥著的舊布包），就想搶！簡直無法無天！”

她把“國庫券”的事情完全隱去，把沖突定性為純粹的攔路搶劫。張衛國雖然有些疑惑（王癩子似乎喊了“錢和券”），但看到林曉蕓手里確實有個舊布包（里面是錢），陳江河也確實一副鄉下小伙的樣子，加上秦紅梅的信譽（她父親以前是廠里的老工人，有點面子），也就沒再深究。畢竟，抓住王癩子一伙現行，已經是大功一件。

“嗯，以后小心點，廠區外面亂。”張衛國叮囑了一句，又看向陳江河，“小伙子傷得不輕，趕緊去廠衛生所包扎一下！紅梅，你帶他們去！”

“好嘞！謝謝張叔！”秦紅梅連忙答應。

保衛科的人押著混混們離開了。料場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風吹鐵管的嗚咽。

秦紅梅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拍了拍高聳的胸脯：“嚇死老娘了！幸好我機靈，在廠門口看到王癩子的人鬼鬼祟祟往料場這邊來，覺得不對勁，立馬跑去保衛科搬救兵！再晚一步，你小子就交代了！”她看向陳江河，眼神復雜，“不過……你小子剛才那一下，真夠爺們兒的！”她指的是陳江河捅王二狗那一下。

陳江河苦笑，右臂的劇痛讓他冷汗直流：“逼急了……兔子還咬人呢……”他看向身邊依舊淚眼婆娑、緊緊扶著他的林曉蕓，心中涌起無限的感激和柔軟，“曉蕓姐，剛才……謝謝你……”謝謝她的不顧安危，謝謝她那份沉甸甸的情意。

林曉蕓只是搖頭，眼淚掉得更兇了，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仿佛生怕他消失：“別說了……快……快去衛生所……”

“對對對！快走！”秦紅梅也反應過來，趕緊幫忙攙扶住陳江河的另一邊。

廠衛生所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值班醫生是個中年阿姨，看到陳江河的傷，皺了皺眉，一邊熟練地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包扎右臂的挫傷，一邊數落：“年輕人，火氣這么大！打架斗毆要不得！這胳膊還好沒傷到骨頭，但軟組織挫傷很嚴重，得好好養著！腰上這口子也得注意，別感染了！”

陳江河疼得齜牙咧嘴，只能連連點頭稱是。林曉蕓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小臉煞白，手指絞著衣角。秦紅梅則大大咧咧地跟醫生阿姨套著近乎，打聽王癩子那伙人的處理結果。

包扎完畢，醫生開了點消炎止痛藥。三人走出衛生所。

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經歷了生死搏殺和驚魂一刻，重新站在陽光下，陳江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摸了摸懷里，那疊五百塊的國庫券還在，硬硬的，像一塊護心鏡。再看看身邊為自己擔驚受怕、淚痕未干的林曉蕓，以及雖然潑辣卻關鍵時候靠得住的秦紅梅，一種復雜的情緒在心頭涌動。

“紅梅姐，下午供銷社……”陳江河想起正事。

“還去個屁！”秦紅梅打斷他，心有余悸，“王癩子雖然被抓了，但他手下那幫人還在外面！咱們剛干了這么一大票，又捅了他弟弟，現在去供銷社兌那么多券，不是自投羅網嗎？找死啊！”

陳江河也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有些急切了。安全第一！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那怎么辦？這券……”秦紅梅看著陳江河，意思是讓他拿主意。

陳江河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不能在本鎮兌了！風險太大！得去外地！”他想起了前世楊百萬的發家軌跡，“去上海！或者省城！那里信息靈通，私下收購國庫券的價格更高！而且地方大，魚龍混雜，反而更安全！”

“去上海？省城？”秦紅梅和林曉蕓都嚇了一跳。這年頭，出遠門對普通人來說可不是小事。

“對！必須去！”陳江河語氣堅定，“留在本地，這五百塊就是燙手山芋！王癩子那幫人不會善罷甘休！只有快速變現，變成真正的錢，然后離開他們的視線，才能安全！”他看向秦紅梅，“紅梅姐，你敢不敢跟我跑一趟？路費食宿我包！賺了錢，還是按之前說好的分！”

秦紅梅眼睛一亮！去大城市！還能賺錢！她骨子里那股不安分和冒險精神被點燃了！但隨即又有些猶豫：“我……我廠里……”

“請病假！事假！隨便編個理由！”陳江河果斷道，“機會難得！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秦紅梅一咬牙，一跺腳：“行！富貴險中求！老娘豁出去了！跟你去！”

“曉蕓姐，”陳江河又看向林曉蕓，聲音柔和下來，“你先回家，把錢收好，趕緊帶李嬸去看病。我和紅梅姐出去幾天就回來。放心，這次我會小心的。”他想了想，從懷里掏出剩下的幾十塊錢（本錢加利潤），塞到林曉蕓手里，“這些錢你先拿著，給家里買點好吃的，給李嬸看病。等我回來，會帶更多錢！”

林曉蕓看著手里的錢，又看看陳江河包扎的胳膊和蒼白的臉，心中充滿了擔憂和不舍，但她也知道，陳江河決定的事情，她攔不住。她只能含著淚，用力點頭：“嗯……你……你一定要小心！平平安安回來！我……我和嬸在家等你……”

看著林曉蕓眼中的千言萬語，陳江河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鄭重地點點頭：“一定！”

計劃敲定。陳江河和秦紅梅立刻分頭行動。秦紅梅回廠里請假（借口家里遠房親戚病重，需要去探望幾天）。陳江河則忍著傷痛，先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跟父母說去省城找同學玩幾天，順便看看有沒有活干），然后帶著那價值五百塊的國庫券和僅剩的一點路費，與秦紅梅在鎮外公路邊匯合。

傍晚時分，一輛破舊的長途客車，噴吐著黑煙，搖搖晃晃地駛離了小鎮，朝著省城的方向開去。陳江河靠窗坐著，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右臂的疼痛依舊清晰，但心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旺盛。

小鎮的困局暫時擺脫，但前路依舊布滿荊棘。王癩子的威脅并未根除，五百塊國庫券能否順利在高價區出手？陌生的省城又會遇到怎樣的機遇和挑戰？而身邊這位潑辣精明的“合伙人”秦紅梅，以及家中那個溫柔似水、情深義重的林曉蕓，她們在自己重生崛起的道路上，又將扮演怎樣的角色？

車窗玻璃上，映出陳江河年輕卻寫滿堅毅的臉龐。他的目光越過田野，投向遙遠的地平線。那里，是省城，是上海，是遍地黃金卻也暗藏殺機的八十年代大舞臺！

重生之路，剛剛趟過第一道血與火的考驗，新的征程，已然在車輪的滾動中，轟轟烈烈地展開！

(第五章完)

下一章預告：省城風云！陳江河與秦紅梅如何在陌生的城市尋找“黑市”渠道，高價出手國庫券？他們會遭遇怎樣的盤查與風險？省城的繁華與機遇，又將給陳江河帶來怎樣的震撼與新的商機？林曉蕓在家中的思念與擔憂如何發展？王癩子的陰影，是否真的遠去？且看《重啟1984：我的黃金時代》省城篇，正式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