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晨霧還未散盡，江遠航已站在萬福寺的石階前等候。青灰色的廟墻爬滿藤蔓，檐角的風鈴在微風中叮當作響，與城市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

平日里這位明星企業家忙的連電話都要秘書幫忙代接，今天卻寧愿自己驅車兩個多小時，只為接蘇曼和唐小雨回家。

蘇曼一行四人踏出寺門時，陽光正好穿過云層。江遠航接過二人的行李時，注意到蘇曼腕間纏著方丈贈的菩提手串，隔著就已能聞到檀香未散。

“這位是陸子軒，華爾街回來的金融才俊；林初夏，剛從皇家藝術學院回來的藝術家。”蘇曼將陸子軒和林初夏介紹給了江遠航。這五人便算相互認識了。

回程的路上，江遠航調暗車窗，玻璃瞬間變成顯示屏，實時新聞彈出：《第一屆人類未來峰會今晨開幕：AI派與復制人派誰才是人類的未來》。

江遠航關掉新聞，通過后視鏡觀察蘇曼氣色不錯，似乎沒被影響，就主動說起了這幾天外面發生的事。

“科學界被分為兩大流派，硅谷那幫人支持發展人工智能機器人，說機器人比人類可靠。波士頓的科學家看到咱們復制人分身的成功，已經公布開始研究記憶移植實驗了。也就是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數字分身，代替自己做任何事，做到真正的永生。”

發展人工智能機器人的流派認為，AI最后將會取代人類的大部分工作，而且沒有道德以及法律風險。

而發展復制人流派的支持者則認為，如果思想、記憶、細胞和各類器官都可以復制及儲存，這將解決人類諸多的問題。

車窗外，全息廣告正在播放優必選公司最新款家政機器人廣告。

蘇曼靜靜的看著窗外，手不自覺的撫摸著檀香手串。讓她想起一燈大師沏茶時說話：“茶要趁熱喝，涼了就不是那個味道了。”一燈大師用紫砂壺斟茶的模樣，與車里的智能咖啡機形成鮮明的對照。

“我擔心你。現在兩派都在找代言人，你的成功，遲早會被推向風口浪尖的。”

江遠航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擔心蘇曼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被推到聚光燈前去決定人類文明未來的方向。

“是你拯救世人，而不必被世人所煩惱，到那時你的痛苦會過去的。”

蘇曼望著窗外掠過的銀信，心里默念了幾句，覺得挺玄乎的。

“讓周牧野頭疼去吧，我只想和小雨去冰島看極光。”如果江遠航能一起，那就更好了。只是后半句蘇曼沒有說出口。

唐小雨盯著自己的手掌心出神，也在想著一燈大師的話，內心充滿疑惑。

“珍惜眼前人……為什么讓我珍惜眼前人呢？我眼前這么多人。”她嘀咕著，突然戳了戳蘇曼，“老和尚是不是暗示我要抱緊你這棵搖錢樹？”

“哈哈哈，就你貧”

“我覺得大師如果特地這么說的話，可能是希望你在某個重要的時刻可以想起這句話。”

江遠航也覺得有意思，加入了聊天。

“任何事物的鏈接，都離不開自然。草木枯榮、四季轉換皆有時，人際緣分亦是如此。唯有珍惜當下的人和事，方合于道。”

“水因柔而長流，情因惜而長久。對眼前人如水般包容、滋養，皆在珍惜之，以柔守情，娟娟不斷。”

江遠航平時喜歡翻翻道德經，經常從里面找到自己的答案。此時，也將這些感悟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唐小雨似懂非懂，不由自主開始想象各種可能的場景。

兩人沉浸在各自對未來的困惑中，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另外一邊的陸子軒和林初夏，也在各自回城的路上里想著大師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林初夏她剛從留學畢業回來，無所事事，家里又什么也不缺。

想著一燈大師和她說不要忘了人間真正的滋味。思來想去，她覺得一燈大師是在讓她抓緊找個男朋友。

“大師該不會在催婚吧，哈哈”

林初夏想著想著自己都在車里笑了起來。她將車調整成定速自動駕駛模式，迫不及待在手機里翻找哪些是合適的相親對象。

“今天門口那個江遠航不錯，但他看都沒看我，好像喜歡那個蘇曼。”

“陸子軒感覺也還行，就是看著女朋友比我吃過的鹽還多。不過他應該認識蠻多人的，說不定可以給我介紹男朋友。”

“你最近跑哪去了，怎么消失了。”

突然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林初夏的閨蜜。“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給你介紹幾個藝術界的青年才俊。”

林初夏本來不太愿意參加這種飯局，但走火入魔般的點頭答應了。

到了現場，才發現是一場由六人組成的混亂社交局。包間燈光昏黃，每個人都在忙著寒暄，舉杯碰撞，仿佛這座城市所有的野心和焦慮都濃縮進了這頓飯。

空氣中是濃烈的香水味，菜還沒上齊，酒已經上了兩輪。每個人都帶著面具：有人努力搞笑，有人拼命裝懂，有的人帶著剛畫好的鼻影和睫毛膏默默微笑。而林初夏只想盡快離開。

沈墨就在這樣的場合冒了出來，他是現場的自來熟，幾乎主導了整場對話。自我介紹、講自己的創業史，講宏觀經濟，像一個被調到最大聲的自我推銷員，他講話很快，總是笑，笑的用力。

“你從法國回來？”

林初夏沒正眼看他。他太圓滑，太擅長迎合氣氛。一個在飯局上游刃有余的人，在林初夏看來，往往很難在真誠里長久生根。于是也懶得解釋太多，隨便迎合了一下。

沈墨太過度的展現，講自己的經歷仿佛在報演講稿，從新加坡留學到回國如何倒騰資源。林初夏沒有任何回應，也從未正眼看他。

沈墨似乎急切的想成為飯局里最重要的人，在林初夏看來，那是一種無法忍受被忽視的恐懼，是用聲音和存在感在掩飾空洞。

林初夏吃了一口快要冷掉的烤牛小排，聽見沈墨在她耳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其實你畢業可以去搞音樂劇，做劇投還是可以搞。”林初夏沒抬頭，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繼續喝了一口檸檬水。

陸續有人退席，其實晚上所謂的投資人就是電影學院的兩個美女和這個創業幾番無果卻知曉天文地理的沈墨。

林初夏感慨自己還是太年輕，浪費了一晚上的時間，誤闖了一場庸常的表演。

走出餐廳，初秋的風有點涼。

“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希望我還能有機會看到。”沈墨從背后冷不丁拍了拍林初夏。

林初夏的無人駕駛專車還有五分鐘才到，無奈只能在路邊通過了沈墨加聯系方式的請求。

上了車林初夏立馬把晚上的遭遇分別跟唐小雨和蘇曼說了說，巧的是，幾個人彼此也都在各自的飯局上，三個小姐妹立馬建了一個聊天群。

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大舞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分工，有主角、有配角，有跌宕起伏，也有沉悶乏味，有時候不耐心看完前面鋪墊的劇情，是等不到精彩的高潮的。

唐小雨見了好久沒見到的程浩，本來唐小雨還心懷愧疚，沒想到程浩拉了一堆公司的高管，說要感謝大家，連之前想搞小動作的顧名誠也在。唐小雨憋的恨不得可以全程直播吐槽給蘇曼和林初夏。

蘇曼和江遠航在一起，江遠航還邀請了華爾街回來的陸子軒。

“陸兄，我在想公司未來的方向，你能不能給我分析分析？”

“我這次從華爾街回來，本來是參與設立國際間的民間組織星盟合作局，世界幾個大國看到了人類未來新的走向，既希望合作共贏，又擔心被趕超和壓制，喪失了未來主導的話語權。”

“幾個大國目前各自都有自己的發展方向和優勢，美國已經成功將特斯拉的建筑工程機器人送上了火星，開始遠程操控，嘗試實現機器人在地球外的行星上自主活動，建設人類的新家園。而中國也在星際飛行探索中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并且AI數字信息化的進程遠超想象。”

說到這里，陸子軒看了一眼蘇曼。

“抱歉，蘇曼，我后來才知道你原來這么有名。”

蘇曼搖搖頭，希望陸子軒繼續講下去。

“確實AI蘇曼的成功，加快了整個進程。原先各大機構一直在研究通用人工智能，而現在出現了一個新的方向，就是是否可以直接將人類的記憶和感情進行轉化和存儲，形成新的智能體。這樣減小人工智能未來取代人類或者對人類進行傷害的風險。”

“但如果人類的細胞和器官可以復制再生，治療癌癥，修復細胞，基因可以重組修復，是不是都可以更智能和普及化。加上現在證明記憶和情感又可以轉移儲存。那么人類是不是就不會再有生老病死。只會無限增加而不會減少。如果這樣下去，星際探索勢在必行，否則地球很快就容納不下了。戰爭也會隨之而來。”

同時，在AI的時代下，年輕人承受了更大的不安全感和焦慮，他們在尚未完成財富積累的時候，就被機器人剝奪了創造的機會。在這樣的情緒壓抑下，很多疾病更容易提前爆發，在科技快速的發展面前，癌癥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的常見病。

幾人都陷入了沉思，在這個技術爆炸的時代，人類如同被推入湍流的螞蟻，掙扎著攀附每一片漂流的樹葉。量子計算、基因編輯、人工智能——這些曾屬于科幻的詞匯，如今已如空氣般滲入生活的每個縫隙。

沒有人能看清未來的形狀。

科學家們像古時的煉金術士，在實驗室里擺弄著危險的公式，而普通人則捧著發光的屏幕，誰也不知道，那些被敲入服務器的代碼、被植入細胞的納米機器、被發射向外太空的信號，最終會將文明引向何方。

或許在某顆遙遠的星球上，正有眼睛注視著這一切。又或許，人類只是在自己編織的迷霧中，走向一個早已被概率決定的結局。

但此刻，所有人仍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