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拍到了嗎?記錄下來了嗎?它哭了!哈哈哈哈!這個怪物,它哭了!哈哈哈哈……”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高個子男人笑得像個瘋子,又像年少時把他堵在角落用尿液羞辱他取樂的那些初中生。
隔著鐵籠,林文斌淚眼朦朧,他想不明白同樣是人,自己為什么要遭受這些痛楚。
他只是想要一個他從小就沒有感受過的幸福的家庭而已啊!
難道真的是命嗎?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活得支離破碎。
“彩禮三十八萬八,一分都不能少!”
結婚時岳父范國棟的拍案聲猶在耳畔——那是他為幸福支付的第一筆贖金。
婚后,他像是被套上無形籠頭的騾子,悶頭拖拽著整個范家沉重的車廂。
從城里的小小兩居室,到支撐范文靜永不滿足的名牌需求,再到替她父母噓寒問暖……每一分錢,都浸透了深夜加班后渾濁的汗水和孤寂的燈光。
他曾經天真地以為,這一切的付出會為他換來一個安穩的港口,一個疲憊時能夠停靠的小家。
尤其當兒子那聲模糊不清的“爸爸”在耳邊響起時,心頭那塊苦澀的頑石,仿佛真的稍稍松動了一角。
他用盡全力把兒子的身子拋向空中,再穩穩接住,聽著兒子的笑聲在客廳里回蕩,那一刻的暖意,似乎是唯一的回報,唯一的微光,支撐著他在無休止的榨取中繼續佝僂前行。
正是那點微光,讓他咬牙定下了這場全家出國游。
海風帶著咸腥拂面,本該愜意,他腦海里想的卻全是下個月的巨額貸款還款日。
范國棟和王芳倚在豪華泳池邊躺椅上喝香檳的笑臉,刺得人眼窩發酸。兒子在沙灘上玩塑料鏟子。一轉頭,范文靜不見了蹤影。
金碧輝煌的酒店深處,他見到了范文靜。范文靜正在與一個陌生男人講著電話,抱怨著他如何不解風情,又提起了兒子的近況……那點不祥的預感,像冰冷滑膩的蛇,纏繞上來。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悄悄去做了親子鑒定。
當鑒定報告出來的那一刻,他感覺天塌了。
那天晚上,他憤怒地回到酒店房間,難得一次勇敢反抗,將鑒定報告狠狠摔在范文靜面前,大聲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然后,一切就失控了——
他的質問,她的狡辯,范國棟那蒲扇大的手猛地推搡過來,混雜著王芳尖利的聲音,一股極其粗暴的力量猛地撞擊他的身體,腳下光滑冰冷的地板突兀地失去了蹤影。
失控,失重,整個世界轟然倒轉。
他的后腦勺毫無緩沖地砸在堅硬的桌角上!
一聲悶響,像是朽木從內里驟然斷開的裂帛之聲,沉沉地叩擊在耳膜最深處。
劇痛?沒有。唯有深不見底的冰冷洪流瞬間吞沒了一切感知。
天花板的水晶吊燈在天旋地轉中碎成無數旋轉的光斑碎片,映出岳父范國棟那張因發力和驚懼而徹底扭曲變形的臉,妻子范文靜捂著嘴的手指,岳母王芳拉扯丈夫手臂的剪影,還有……角落里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
一切都離他遠去,像是隔著一層模糊了水汽的玻璃。
黑暗,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無聲無息地漫上來。意識像風中之燭,最后一點微光搖曳著。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這個問題像是一種執念,驅使著他重新站起來。
但他眼里的世界已經徹底失去了色彩,當他再次見到范文靜一家時,只聽見對方恐懼的尖叫聲。
“嘭!”
他被重重的關在了門外,無論他怎么抓撓,他們都不愿意開門。
他被這個他燃盡生命維系的幸福的家庭……拋棄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請帶我離開這個冰冷的世界吧,我真的不想再流浪了。」
……
“是恨意嗎?是恨意吧!”
教授不知什么時候停止了狂笑,開始在鐵籠前踱步,像是在詢問鐵籠里的173號樣本,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這份對枕邊人和至親的滔天怨念,在病毒吞噬你的那一刻,硬生生保留了你腦中的一絲記憶或人格?讓你的大腦沒有被Necro-X病毒徹底格式化?這或許就是你的異常之處!”
“所以……后來我們注入的二代病毒,不僅沒有抹除你的人格,反而被它同化利用……因恨而生的怨念,為了復仇,驅動著你不斷進化,不斷變強……”
教授的眼神越來越亮,閃爍著發現瑰寶的狂熱,“是的!對!復仇!這才是最強大的驅動力!我之前怎么忽略了這一點?”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地獄的火焰,“在所有的情感里……仇恨,憤怒,是最容易點燃、也是燃燒最猛烈的那一把火!”
他停頓了一下,笑聲在冰冷的實驗室里再次回蕩,充滿了扭曲的自信:“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們需要立刻驗證這個假設!”
他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發顫:“快!立刻去找幸存者!要關系親密的,情侶、夫妻、親子!關系越緊密越好!在他們完成轉化的關鍵時刻……給我種下‘憎恨’的種子!讓他們帶著滿腔的仇恨擁抱病毒!173號證明了,強烈的負面情緒,尤其是恨!能作為‘人格錨點’,在尸變瞬間固定住人格!這才是一個完美的容器!”
教授狂喜地張開手,仿佛要擁抱這血腥的真理:“人!人體才是Necro-X病毒最完美的載體!而人與獸最大的分野,就在于這靈魂深處的愛恨情仇!保留人性,保有智慧,才有能力高效地從天地間吸收源質!把人都變成傻乎乎的行尸走肉?暴殄天物!簡直是浪費資源!低效!愚不可及!”
“我們馬上就可以復現173號樣本的奇跡!我們一定可以復現173號樣本的奇跡!”
“哈哈哈……”
“砰砰砰!”
外面的槍響,打斷了他的狂笑。
周圍的音響也幾乎同時響起了槍聲——
投影儀直播的畫面里,一個持槍少年慌張地闖入了房間。
當看見被綁捆在床上堵住嘴的范文靜,以及兩個黑鬼和周圍的拍攝人員時,他怔了0.5秒不到。
開槍!
直播畫面定格在他舉槍指向攝像師的一幕。
“砰!”
實驗室,陷入死寂。
鐵籠里原本撞得頭破血流、精疲力盡的人形怪物,抬頭看著幕布上被定格的畫面。
渾濁泛黃的雙眼仿佛閃過了一抹光彩。
神,似乎聽見他的禱告了。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