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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真人設驗百擔柴

黃覆心中思潮起伏,兀自琢磨不定,正愣神間,東方朔已自屋中走出。

“師父傳召于你,且隨我進去。”

黃覆定了定神,將所有雜念盡皆拋卻,他平心靜氣,徐徐邁步從門而入。

進得觀內(nèi),頓覺一股馥香沁人肺腑,放眼而望,但見地面平整,木板鋪就,周邊兩列置有盆栽,種些不知根源的奇花異草。

屋內(nèi)上首,設一香壇,上供太上道祖畫像,壇下蒲團之上,端坐著一名道人,但見其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頭頂鎏金蓮花冠,三綹髭須翩翩然,身著道服,腰系絲絳,手捧麈尾,莊嚴妙相。

端的是:隱隱龍樓靄瑞霞,風流紫府少陽家。昆侖高聳光千丈,初放全真第一花。

黃覆見了,不消他說,上前伏地便拜,口中只道:“仙師在上,弟子志心朝禮!志心朝禮!”

那道人抬目一掃,目光炯炯,似能洞徹人心,淡淡說道:“你且休急著拜我,說個來歷明白,再拜不遲。”

黃覆忙答:“弟子黃覆,出身江夏黃氏,乃臨沅縣縣令之子,周游尋仙三載,方訪得此處,乞請仙師見憐,收納指點,度脫凡俗,永不忘恩也。”

真人聽罷,輕撫長須,繼而又問:“既出身官宦之家,功名富貴受用不盡,何苦要棄世修道,過這等清苦日子?”

黃覆只道他怕自己放不下身段、吃不了苦,因此不假思索,連忙回道:“人間功名利祿,皆如過眼云煙,實非我之所求,弟子只求長生大道,超脫樊籠,此志天地可鑒。白雪縱侵發(fā)須緣,青山不改舊肝腸。”

這番話說得極為誠懇,毅然決然。

東華真人聞之,展顏一笑:“能有這等覺悟,倒確是個有心學道的。”

轉而看了他片刻,又微微搖了搖頭:“就是塵緣重了些……”

他略一沉吟,也不知想些什么,只隨之將視線移至旁邊的東方朔身上。

“你且領他下去,尋一凈室,休憩一夜,明晨卯時來此見我,另有計較。”

東方朔躬身施禮,畢恭畢敬應允。

此等安排,倒使得黃覆有些沒反應過來,但覺懵懵懂懂,全然不明其意。

這真人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讓他暫時住下,個中緣由讓人捉摸不透。

他本想再度開口懇求,但話到嘴邊,卻莫名奇妙沒能說出口來,只稀里糊涂的站起身,跟隨東方朔出了道觀。

到得觀外,黃覆面顯迷茫,望向東方朔道:“真人此是何意?”

東方朔笑著搖了搖頭:“我亦不知,待明日自見分曉。”

他引著黃覆沿路返回,遵從師命,至一清幽凈室當中,并奉上清茶一盞。

黃覆飲后,頓覺唇齒溢香,如沐春風般遍體舒泰,不僅腹中不覺饑餓,連同身上因灌木荊棘所導致的擦傷劃傷亦是瞬間痊愈,說不出的玄妙神奇。

……

天色漸晚。

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黃覆躺在榻上,心緒萬千,難以平靜。

想起白日種種經(jīng)歷,從山中訪道遇虎,險些喪命;到誤入煙霞洞,緣會真仙,一切的一切,真?zhèn)€恍若夢中。

古人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倒也不過如此了吧!

只是念及忠仆之死,不免大為嘆惋。

人家無怨無悔跟他游歷三年,期間多次虧他化險為夷,如今身故,實感有愧。

他不由暗下決心,倘若真能拜入仙門、修道有成,必當尋其轉世,以彌補今生之恩義,如此也不枉他跟自己一場。

這般思來想去,不知不覺,到得夜半三更,方覺困意難當,沉沉睡去。

次日卯時,天色微明,東方朔如期而至,將黃覆引至紫府觀。

東華真人此時正立于草廬之外,神色自若,見了黃覆到來,二話不說,只將手中一柄鋼斧遞交給了他。

“今日日落之前,砍一百擔柴回來,如能做到,我便收你為弟子;若不能,只當無緣,便從哪里來,回哪里去罷!”

黃覆雙手接過斧頭,一臉錯愕。

“仙師是要我砍一百擔柴?”

東華真人面含笑意。

“不錯,一百擔柴!你若不愿,亦不強求,可著曼倩即刻送你下山。”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聽在黃覆耳中,卻有如泰山般沉重。

他心知這是真人考驗,有意刁難,但卻未曾有半分猶豫,依然點頭同意。

到了這個份上,倘若放棄,那這得來不易的一份仙緣立時煙消云散,故而就算再怎么為難憂心,也只能答應。

離了紫府觀,東方朔送他一路往洞府外走去。

“此為師父所設考驗,我亦無可奈何,一切當靠你自己,且請好自為之。”

黃覆應道:“理應如此!”

轉念一想,又朝他拱手一禮:“承蒙昨日引見之恩,銘感五內(nèi),在此謝過。”

東方朔一笑置之,十分隨和道:“不必多禮,倘你能通過考驗,得師父收歸門下,保不齊你我還能成為師兄弟哩!”

黃覆亦笑道:“若得如此,可真是不勝榮幸了。”

說話間,已到了大門之外。

黃覆照東方朔提點,徑直往后山密林而去。

眼下天已大亮,東方一抹赤紅劃破天際,朝暾初露。

黃覆行走山林間,手里掂量著斧頭,翻來覆去驗看,暗自忖道:“這斧倒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無有開山倒海之能,我一凡夫俗子,一日之間,休說一百擔柴,便是十擔柴也難以砍齊。”

“真人此舉,深意何在?若是磨我心性,大可如孫悟空一般,教我做上七八年灑掃弟子,又何必設下這一日之期?”

“可見這百擔柴的考驗,用意并不在此,且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較之常人,多了一世記憶經(jīng)驗,有時面對問題,亦愿靜下心嘗試以多種角度去進行看待,不受固有思維拘束。

要完成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往往得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這般一邊走,一邊思忖,忽而一陣猿啼自頭頂上方傳來,打斷了黃覆心中思緒。

他回過神,舉目望去,便見身前不遠一株柏樹高聳,樹上幾只獼猿正跳樹攀枝、爭相嬉鬧。

乍見此幕,黃覆不由得站住了腳。

不是受那群猿猴吸引,而只注視著那株柏樹,驀然間如撥云見天,心至慧生,又似打通了任督二脈,恍然明悟。

“原來玄機竟在于此!”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喜出望外,當即上前,伸手扳了一截柏枝,便揮動斧頭砍伐而下,并就地削了根扁擔。

隨后鉆入密林,揮汗如雨,不消半個時辰,即砍伐了兩大捆干柴。

他用藤條綁緊柴薪,以那根柏木扁擔兩頭穿過,擔在肩上,大步回轉到煙霞洞,求見了東華真人。

洞府之內(nèi),紫府觀門前空曠之所,黃覆面朝真人,指著身旁那一擔柴道:“仙師,這便是您要的‘柏擔柴’,弟子已然砍來。”

東華真人只掃一眼,撫須而笑。

“塵緣雖重,悟性尚可。”

“也罷!既是砍來了‘柏擔柴’,便收你做個弟子罷!”

黃覆聽罷大喜,當下毫不拖泥帶水,伏地朝著真人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口稱:“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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