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醒獵山林

刺鼻的中藥苦澀味,混雜著土炕陳年稻草的霉腐氣息,如同一把生銹的銼刀,狠狠地刮擦著我(或者說,占據著這個少年軀殼的前世靈魂)的鼻腔。幾乎是憑借著一股刻進骨髓里的戰場警覺,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依舊是那低矮、污跡斑斑的房梁,糊著發黃舊報紙的木窗縫隙透進幾縷灰蒙蒙的光,照亮空氣中懸浮的、塵埃般的微塵。眩暈感如同永不止息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沖刷著大腦的堤岸。身體沉重得不像自己的,骨架松散,肌肉酸軟無力,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伴隨著關節深處傳來的微弱抗議。那場淋雨后爆發的39.8度的高燒,顯然對這具本就羸弱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但這都不是最令我難以忍受的。真正讓我意識瞬間清晰、如墜冰窟的,是那從灶間傳來的、刻意壓低的爭執聲。那聲音像淬了毒的冰錐,透過薄薄的土墻,精準地刺入他我的耳膜,也刺穿了我對新“家”本就稀薄的期望。

“…媽,爹糊涂你也跟著糊涂?”是后媽張桂芬那把尖利、帶著精于算計的刻薄腔調,“幾分幾毛湊起來不是錢?攢足了強子開春上學扯身新衣裳、買幾個新本子不比填這無底洞強?燒退了就得了!一個病秧子,摔個跤都要歇半月的貨,將來能頂門立戶?遲早是別人家的人!早脫手早省心!”每一個字都像鈍刀在刮擦木頭,帶著赤裸裸的厭惡和對“廢物”的嫌棄。

父親冼向文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微弱得像在耳語,充滿了懦弱的掙扎:“桂芬…娃,娃剛退點燒,人還懵著…總是…俺的娃…”他似乎想反駁,但底氣虛得如同踩在云上。

“你的娃?是你的就能在家賴一輩子?”張桂芬的嗓門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顯然是對著爺爺奶奶喊的,“我可跟你們交個底!前村老周家托人放出話了!他家那小子小時候燒壞了耳朵聽不見話,說不得,但一膀子力氣干活麻利!人家愿意出這個數——”灶間傳來某種手指敲擊硬物(或許是破案板)的沉悶響聲,“五塊錢!現錢!過兩天就能拿!讓星瞳過去給他家頂門立戶當養老女婿!吃喝拉撒不愁!你們說說,他這體格,自己找個媳婦都夠嗆,還有人出五塊錢彩禮,這不天大的便宜?趁人家沒反悔,趕緊應下是正經!留在家是累贅,送出去是活路!強子才是咱家將來的頂梁柱!”她把“五塊錢”咬得極重,仿佛那是一道不可違抗的神諭。

門簾邊緣微動,我冰冷的目光捕捉到了兩個瑟縮的身影:枯瘦的奶奶坐在灶前小木墩上,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淌過滿臉溝壑,手指死死攥著衣角,青筋凸起。爺爺冼國華則蹲在墻根陰影里,那桿從不離身的旱煙鍋沉默地攥在粗糙、骨節變形的大手中,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那張像被山風打磨了千百遍的巖石般的臉龐。深深刻入皮膚的皺紋里,壓抑著火山般的憤怒和一種山岳也支撐不住的沉重失望。墻角縮著的冼向文,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里。

“就是!爺奶,你們別糊涂!”一個驕橫的少年聲音加入進來,是后媽帶來的、只比我小兩歲的弟弟冼文強,“我哥那身子骨,走幾步道都喘,留著能干啥?早點去周家還能享福哩!我才不想以后還得顧著他!”這聲音如同一盆滾燙的臟水,狠狠澆熄了灶間最后一絲人情的溫度,只剩下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響的絕望尾音。

五塊錢……賣孫子……養老女婿……

前世槍膛的冰冷,子彈撕裂顱骨的觸感,汽車炸彈的烈焰……與此刻灶間這錐心刺骨、赤裸裸的“標價”輪番轟炸著我的神經。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屬于頂級獵食者的冰冷戾氣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軟弱和迷茫。

我猛地撐起身,巨大的眩暈如同重錘敲擊頭顱,眼前金星亂冒。但我咬著牙,一聲不吭,任憑額頭瞬間布滿豆大的虛汗。不能倒下!倒下去,就會被當成廢物賣掉!

那雙眼睛,此刻掃過這個土黃色的、散發著貧窮味道的狹小空間。不再有前一刻的陌生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打量——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

我扶著冰涼的土墻,腳底粘著凹凸不平的地面微微沁出的涼氣,一步一步蹭向墻角那堆雜物。前殺手精準的視線掃過:

一把陳舊卻寬厚沉重的開山斧,斧柄光滑烏黑,不知浸染過多少汗水,這是爺爺冼國華早年伐木闖山的伙伴。

一張蒙著厚厚灰塵的土黃色竹弓,弓弦是粗韌的牛皮筋,早已松弛下垂,軟塌塌地搭著。

一個褪色發白的帆布挎包,邊緣磨損起毛,針腳粗大,是奶奶裝針線趕集的寶貝。

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個軍綠色的鋁制水壺半埋在破麻袋下,棱角磨得圓潤發白。

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冰冷的壺身。壺底用硬物深深鐫刻著歪斜的“國華”二字,另一面隱約有一串模糊的數字編號。

“瞳兒!你咋下來了!”奶奶驚惶的聲音響起,干枯卻有力的手瞬間抓住他汗津津的手腕,“作孽呦!剛退了點汗再招風,病氣鉆進去還了得?快回炕上!”老人渾濁的眼里是真切的恐慌,淚痕未干。

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驟然擋住了門口微弱的光線。爺爺冼國華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堵在雜物堆前,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少年手中的水壺和他腳下的竹弓:“醒了?拿這破弓干啥?”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山風般的力道。

我抬起頭,臉色蒼白,汗水浸濕了額發,貼在臉頰,但竭力模仿著少年人應有的虛弱姿態和一絲試探的懇求:“爺…屋里頭悶得很,身上軟的慌……我想拿您這弓去后坡透透氣,緩口氣兒…這弦能緊緊么?太軟了……”我將軟塌塌的竹弓遞過去,指尖不經意間擦過那毫無生氣的牛筋弦。

爺爺接過弓,粗糙的手指捏了捏松弛的弓弦,又落回到孫子那張毫無血色、透著長期病弱的臉上。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深不見底的眸子在他臉上來回巡視了幾秒。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少年虛弱的外殼,看到里面那個剛剛蘇醒的、帶著鐵銹般硝煙味的靈魂。

爺爺沒應聲,只是掂了掂弓的重量。

“就后坡跟前,透透氣興許好得快,”我放慢語速,讓自己的呼吸聽起來平穩些,“省得窩在炕上煩奶和爸……也省得惹后媽生氣嫌俺礙事。”他把“礙眼”兩個字咬得又輕又重,目光毫不躲閃地迎向爺爺。

奶奶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哀求地看著爺爺:“老頭子…讓娃去透透風吧…這屋里憋著…好人也要憋出病…咱遠遠瞅著點…有事喊咱…”

沉重的寂靜壓在頭頂。爺爺冼國華的目光像釘子,釘在我的臉上。那雙渾濁卻穿透力極強的眼睛,仿佛在審視一次生死抉擇。終于,那緊繃得像花崗巖的下頜線條,幾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線。他沒有任何言語,卻猛地將那個散發著前世硝煙記憶的軍用水壺重重塞進孫子懷里!接著,幾乎沒有猶豫,他抄起那把沉重冰冷的開山斧,“咚”一聲杵在我面前的泥地上!斧刃的寒光映著少年眼中一閃而逝的銳意。最后,他從自己腰后那個油漬麻花的破布煙荷包里,摸出半盒被壓得變了形的“經濟”牌火柴,利落地塞進我唯一一件單薄外衣的口袋里。

“用這個。”

“天黑前,滾回來!”

“當心山火!”

冰冷的斧柄入手的沉重感遠超預期,虛弱的手臂一陣酸痛。可那沉默地遞來的三樣物件——水壺、斧、火,還有那短短幾個字的命令,像一座沉默的山在傳授生存的本能。我心頭一震,默默緊了緊握住斧柄的手。

五月的長白山余脈,正被一場溫潤夏雨浸泡得生機勃發,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幾乎凝結成露的草木清芬和厚沃腐殖質的濕腥氣息。泥土像吸飽了水的海綿,每一步踏上去都柔軟而富有彈性。大和莊幾十間泥草房組成的村落如同微小的土疙瘩,被身后那片浩瀚、幽暗、孕育著無窮未知的林海輕而易舉地環抱著、吞噬著。

甫一邁出低矮土墻的庇護,清冽、飽含負氧離子的山風便猛地灌入肺腑。我微微打了個寒噤,但這帶著原始生命力的冷冽氣流,卻神奇地壓制了體內蠢蠢欲動的虛弱感。提著沉重的開山斧,背著軍用水壺(灌滿了奶奶強塞的溫熱草茶)、松弛的竹弓以及那個破舊的帆布挎包,像一個古老而笨拙的獵裝戰士,謹慎地踏上后坡那條已被雜草半掩的、通往莽林的羊腸小徑。

每一片被雨滴打歪的葉片,每一處倒伏朽木上的青苔,都構成了我腦中飛速運轉的三維地圖。X(前世的代號)的意識重新占據了高地,接管了這具孱弱軀殼的指揮權。下風向移動,避開枯枝,步履輕盈而穩定。視線如鷹隼般掃描:左前方,向陽坡地,一叢肥大的蕨菜探出蜷曲的頭;右翼朽木基部,幾朵色澤暗淡但傘蓋厚實的黃蘑悄悄撐開;二十米外榛子棵叢中,細微的、不屬于風的沙沙異響……

腳步瞬間釘在地上。松弛的竹弓被無聲地提起,弓身因吃力而發出細微的呻吟。即使肌肉在顫抖,手臂酸軟,那開弓引箭的姿態卻已融入骨血,帶著千錘百煉的穩定和專注。一只灰褐相間的野兔倏地探出半個腦袋,長長的耳朵敏感地抖動了一下,我尚未將弓拉到理想幅度,那生靈便已后腿猛蹬,“嗖”地化作一道灰影,消失在更深的荊棘叢里,只留下幾顆被啃過的榛子殼在微風中晃動。

我沒有懊惱,輕輕垂下弓。這只是前哨,熱身。小打小鬧不足道。我需要更有份量的目標。目光銳利地掃過泥濘小路上的蹄印:狍子——細碎密集,多瓣型;野豬——又寬又深,兩瓣蹄印清晰有力,尤其是其中一串,大如壯漢拳頭,邊緣陷入泥土極深,力道蠻橫;還有一兩道模糊的偶蹄印,可能是鹿。

這些痕跡是森林無聲的告示牌。我像解讀加密情報般,沉默地跟隨著狍子群新鮮的啃食痕跡和新留下的溫熱糞便,深入這片他熟悉又陌生的獵場。在一處有細小溪流滲水的溝谷邊,我用斧尖小心挖開松軟的泥土,掘出幾株根莖粗壯、帶著黃褐色表皮和濃郁藥香的黃芪,甩掉泥土,放進挎包——這是山林額外的饋贈。

日頭悄悄偏西,密林深處的光線愈發幽暗粘稠,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就在這時,一片被密集踐踏壓倒的灌木叢后,驟然傳來一陣沉重的、如同悶鼓急促擂響的腳步聲!雜亂、眾多,還夾雜著清晰的、驚慌的“呦……呦……”嘶鳴——是狍子群在奔逃!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前世的戰場嗅覺在瘋狂報警!不是一頭!是群體!而且距離極近!我瞬間伏下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緊貼到一株兩人合抱的巨大紅松樹干的陰影里,將自己徹底融入。沉重的喘息聲、尖銳的蹄子瘋狂刨抓腐殖質和灌木枝杈的刺啦聲,如同千軍萬馬碾過,狂暴地撕碎了林間的寂靜!

“咔嚓——!”一根粗壯的枯枝在驚恐奔逃的狍子腳下發出爆裂的脆響,如同決堤的信號!“吼嚕嚕——!”幾乎在同時,兩聲震耳欲聾、暴戾無比的野豬嚎叫從被撞開的灌木后方炸起!兩道粗壯、悍猛的黑灰色身軀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蠻橫沖出!尖利的獠牙在幽暗中閃著白森森的光,小眼睛赤紅,死死鎖定在最前方那只跳躍奔逃、身姿優美的狍子!領頭的巨豬體型極其駭人,肩高幾乎及人腰!油亮烏黑的硬鬃鋼針般豎立在高高隆起的肩背之上,每一次沖刺,大地都仿佛在震顫!腥膻的體味裹挾著嗜血的氣息撲面而來!它的目標就是撞翻、刺穿那只狍子!

電光石火之間,狍子受驚幾乎橫向躍向冼星瞳藏身的大樹!那巨豬兇睛鎖定獵物,直沖而至!致命的撞擊范圍甚至將我也籠罩其中!

(前世記憶碎片閃過:近身搏殺、反關節技巧…)

(身體本能爆發:不能退!側切!下盤!)

身體的反應遠超大腦的指令,我眼中寒芒爆射,在狍子掠過的瞬間,右腳猛踏樹根借力,身體如離弦之箭從樹后斜跨沖出!正面對著那頭沖撞而來的巨獸!手中開山斧被我用盡這具身體所能壓榨出的全部爆發力,由下而上,劃出一道短促、兇狠、精準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寒光!目標:野豬左前腿受力最脆弱的前蹄關節!

“噗嗤——!”沉重斧刃破開厚實豬皮、切斷堅韌肌腱、斬裂堅硬骨質的可怕悶響,如同敲響了一面破鼓!溫熱的、帶著濃烈土腥膻氣的豬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瞬間潑了我滿頭滿臉。巨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的慘烈嚎叫!沖鋒的恐怖動能被硬生生斬斷!那碩大的、幾乎帶著半個小腿骨的一小截巨大前蹄伴著蹄甲,“啪嗒”一聲滾落在泥濘的枯葉上!失去前腿支撐的龐大身軀如同傾倒的山墻,帶著慣性轟然側翻在地,激蕩起漫天枯枝敗葉!鮮紅的血像小瀑布般從斷肢處汩汩涌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大片腐土!劇痛徹底激發了它骨子里的兇殘!獨蹄瘋狂地扒拉著泥濘的地面,血紅的暴睛死死釘在眼前這個“矮小”的敵人身上,喉嚨里滾動著垂死掙扎的、地獄般的低沉咆哮!另外兩頭隨后沖出的稍小些的公野豬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變故驚得原地頓住,隨即發出更加暴怒、混亂的嘶嚎!它們有些發懵,那龐大的豬王怎么倒了?!但它們更本能地感到更強烈的威脅!獠牙猛地轉向了持斧的少年!

我一擊得手,巨大的反震力讓我持斧的右臂劇痛酸麻,虎口崩裂,差點脫手!但我根本不給野豬調整或同伴圍攻的機會!身體借著這一斧的余力和豬王翻倒造成的剎那阻礙,如同鬼魅般猛然后撤兩步!開山斧在空中掄過半圈,積蓄力量,第二道更加決絕、精準的死亡弧光已經劃破幽暗的空氣!目標:斷蹄野豬脖頸側面那跳動的、輸送生命源泉的粗壯動脈!

“卟——!”比剛才更加沉悶的破裂聲!斧刃深深嵌入!滾燙的豬血這一次不再是噴濺,而是如同失控的高壓水龍頭,猛地竄射出數米遠!野豬喉嚨里的咆哮如同被掐斷脖子的鴨子,瞬間卡殼!巨大的身軀猛地上挺一下,然后開始了最劇烈的抽搐和痙攣,眼睛迅速失去光芒,徒留殘暴的印跡。四肢蹬踏了幾下,終于沉重地癱軟在血泊之中,只剩下微弱的肌肉顫抖和汩汩而出的血沫證明著生命的徹底消逝。整個搏殺過程不足五秒!干凈!利落!精準!殘酷!林中瞬間死寂!連風都凝固了!另外兩頭公野豬被這恐怖的殺戮場面和濃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徹底震懾!它們發出了短促的、充滿了極度恐懼的“嗚嚕”聲,根本不敢再看向那持斧的少年,如同喪家之犬般猛地掉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撞開灌木,發瘋似的躥入密林深處,密集的蹄聲轉眼消失。

寂靜重新籠罩山林。然而這寂靜,比剛才更令人窒息,充滿了死亡的血腥和未知的危機。我的身體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那是全力爆發后的脫力,汗水、冰冷的溪水和溫熱的豬血混雜在一起,糊滿了我的臉和脖子,滴落在泥地上。我劇烈地喘息著,左手撐住粗糙的樹干,右手斧柄上傳來的沉重感此刻加倍放大,仿佛拖著千鈞巨石。

巨大的血腥味像一面無形的旗幟,召喚著森林里潛藏的掠食者。時間就是生命。我迅速解下挎包和水壺。鋒利的柴刀從腰間拔出。眼前的龐然大物,不是終點,而是救命的物資。

剝皮:完整的這張浸滿油脂的厚實豬皮,在集市上能換到實實在在的錢和糧票。冰冷的河水是最好的清醒劑,我強忍著眩暈和脫力,將沉重的野豬尸體半拖半拽,弄到附近隱蔽的溪流邊上。

柴刀在溪水里浸了浸,指尖因用力過度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腦海中屬于X的精密指令卻冷酷下達:從腹部中線下刀,避開內臟,順著肌肉紋理剝離。刀鋒劃過冰冷的皮肉,如同前世執行最精密的切割任務。每一次深入、掀拉,都榨取著這具殘破軀殼僅剩的力量。豆大的汗珠混著暗紅的豬血不斷滴落,手臂肌肉突突跳動,酸痛幾乎麻痹了神經,但動作不容絲毫遲滯。

血腥味如同投入深淵的餌食。遠處的林間隱約傳來幾聲不知名猛禽貪婪的尖嘯,更深處,仿佛有重物壓斷枯枝的細微聲響——是山貍?還是更危險的東西?時間在濃烈的腥膻氣中飛速流逝。

(精準下刀,整張帶著厚厚脂肪層的皮被剝下,卷好塞入鼓囊囊的帆布包,沉甸甸的壓著肩膀)

骨肉分離:斧頭成了主力。避開堅硬的脊椎和大骨節,目標是富含蛋白質的后腿肉和脊背里脊。斧刃落下,“咔、咔”的劈砍聲在寂靜的樹林里顯得格外突兀。我盡可能將大塊的肉分割成便于攜帶的條狀,內臟和無法快速處理的部位(除了特意留下的部分)盡數拋入湍急的溪流下游,讓流水沖走氣味源頭。

“嗚——嗚——嗷——”

第一聲悠長低沉的狼嗥在暮色漸濃的山林深處響起,帶著貪婪的試探。距離不遠!我的動作驟然加快,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必須在天黑前離開!這片幽暗的密林在入夜后將是真正的活地獄。

(將切割好的寶貴野豬肉,用堅韌的樹皮藤蔓捆扎,塞入那幾乎撐破的帆布挎包。再拔下幾株大葉植物,用濕泥裹住肉塊外層,盡力掩蓋血腥)

就在這時,眼角的余光掃過最初狍子奔逃的方向。那被踩踏壓倒的灌木邊緣,一只體型不小的雄狍子尸體橫在那里,脖頸被野豬獠牙撕裂,溫熱的血液還未完全凝固。顯然,這是豬王最初的戰利品,卻在攻擊我的過程中被放棄了。我立刻上前,迅速用柴刀砍下兩條最肥碩的后腿肉——意外的補充!

(背包已不堪重負,沉重得幾乎要把人壓垮。疲憊如同無數小針扎遍全身,虛弱的身體早已在報警。背上鼓脹的帆布包,將破弓斜挎,一手緊握冰冷粘膩的開山斧充當拐杖,另一只手費力地提著沉重的軍用水壺——里面是奶奶塞的草茶,此刻卻如同維系精神的圣水)

天光迅速暗沉,歸家小徑仿佛看不到盡頭。每一步都踩在泥濘和虛弱交織的陷阱上。沉重的負荷拖拽著步伐,身后的林子里,更多的異響傳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穿梭,鎖定著這移動的血氣源頭。

遠處村莊土墻的低矮輪廓,終于透過樹影斑駁地顯露出來。家門方向,一點昏暗搖曳的油燈光芒,微弱的如同墳塋里的鬼火。我知道,在那盞燈下,有著比饑餓的狼群更復雜的“野獸”——后媽的刻薄算計,父親的懦弱,還有爺爺那沉默如山、深不可測的審視。背著遠超這羸弱身體負荷的“答案”,我咬緊牙關,每一步都像是在對抗整個世界般沉重,但每一步都離那道低矮的土院門、離一場無法回避的“審判”更近了一點。

血腥味依舊頑固地附著在空氣里,提示著剛剛結束的叢林生死搏殺。而另一場無聲的戰爭,正等待著這個拖著沉重獵物、滿身血污汗水、眼中卻燃燒著不屈冰焰的“廢物”少年推開家門。

作者努力碼字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琼结县| 罗甸县| 东方市| 瑞安市| 荃湾区| 达州市| 东乡县| 赤峰市| 衢州市| 乌拉特后旗| 宝兴县| 乌恰县| 蒲城县| 弥渡县| 孟州市| 天津市| 高青县| 政和县| 赣榆县| 太仆寺旗| 什邡市| 台中县| 泗阳县| 广饶县| 蕉岭县| 承德县| 通渭县| 长顺县| 海南省| 罗山县| 大化| 义乌市| 兴隆县| 黄陵县| 清流县| 密云县| 泉州市| 石渠县| 云龙县| 平邑县| 璧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