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4章 余灰守門

冰冷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審判之瞳,從頭頂巨大的混凝土窟窿筆直刺下,切割開地下空間彌漫的、混合著骨灰、焦糊與凈化劑氣味的厚重塵埃。光束的邊緣,細小的灰燼顆粒無聲飛舞,像一場遲來的、污穢的雪。

我仰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厚厚一層灰白色骨灰覆蓋了大半身體,如同被活埋的祭品。意識沉浮在無邊的冰冷與劇痛之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識海深處徹底破碎的傷痕,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頸側那片幽藍冰晶傳來的、深入骨髓的麻木與刺痛。身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是一具正在被“界外”死寂緩緩同化的冰冷容器。

第七組隊員的腳步聲,沉重、精準、帶著非人的冷漠,踏碎死寂,由遠及近。覆蓋著厚重防護服的身影在刺目的光柱邊緣晃動,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剪影。他們手中的武器和注射器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目標:陳默。確認生命體征微弱。異常物品持有狀態(tài):激活態(tài)解除,能量水平:衰竭。”一個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響起,來自為首隊員臂載的儀器掃描。

“目標:蘇墨。生命體征:重傷。污染侵蝕:穩(wěn)定(高濃度凈化劑壓制)。威脅等級:低。”

“執(zhí)行標準收容程序。隔離,評估,清除或歸檔。”

“歸檔?”蘇墨冰冷嘶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被徹底激怒的嘲諷。她靠在一堆扭曲的金屬殘骸上,斷肩處覆蓋的幽藍寒霜在探照燈下反射著詭異的光。臉色慘白如紙,深褐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靠近的隊員,里面燃燒著被冒犯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暴戾。“蘇氏集團唯一繼承人,需要向你們第七組……‘歸檔’?”

靠近她的兩名隊員動作明顯一滯。蘇墨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即使在第七組冰冷的條例面前,某些現(xiàn)實層面的力量依舊無法被完全忽視。

為首的隊員,戰(zhàn)術目鏡的紅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與更高層級通訊。幾秒鐘后,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程序修正。蘇墨移交集團所屬醫(yī)療團隊。24小時嚴密監(jiān)控。污染評估報告需同步第七組最高數(shù)據(jù)庫。”

蘇墨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一個冰冷而疲憊的弧度。她沒有再看那些隊員,目光轉向被塵埃覆蓋的我,深褐色的瞳孔里那片暴戾之下,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斷臂之痛,生死之劫,父親的失蹤與眼前這污穢的終結……這一切,像冰冷的刻刀在她高傲的靈魂上刻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她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任由兩名隊員小心地將她抬上擔架,迅速帶離這片死寂的廢墟。

探照燈的光柱,最終完全聚焦在我身上。

“目標:陳默。執(zhí)行收容。”冰冷的聲音宣判。

一只覆蓋著厚重黑色手套的手伸了過來,目標明確——我緊握在手中、光芒徹底黯淡、如同普通金屬塊的黑盒。

就在那只手即將觸碰到盒身的剎那!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冰冷的悸動,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我殘存的意識!并非抗拒,而是一種……剝離的預兆!仿佛有什么根植于血肉與靈魂的枷鎖,即將被強行斬斷!

“唔……”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痙攣!頸側那片覆蓋著幽藍冰晶的傷口處,傳來一陣尖銳到極致的、如同冰錐在骨髓里攪動的劇痛!

“警告!目標體內檢測到高強度‘界外’契約能量波動!正在……逆向剝離?!”臂載儀器發(fā)出了尖銳的警報聲!

只見我頸側那塊幽藍冰晶覆蓋的傷口中心,一點極其刺目的幽藍光芒猛地亮起!如同被強行點亮的冰核!緊接著,一股凝練到極致的、散發(fā)著凍結靈魂死寂氣息的幽藍液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抽取,猛地從傷口深處……噴射而出!

這股液體并未散落,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化作一道幽藍的細線,瞬間纏繞上我手中緊握的黑盒!與此同時,黑盒深處,那柄靜靜躺著的漆黑剪刀,如同被喚醒的沉眠兇獸,極其微弱地……嗡鳴了一聲!

幽藍的細線在盒身表面急速流動、勾勒!一個極其繁復、冰冷、充滿非人美感的幽藍符文瞬間成型!符文光芒大放!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在靈魂深處響起的斷裂聲!

纏繞著黑盒的幽藍細線瞬間崩斷、消散!

黑盒表面那個剛剛成型的幽藍符文也隨之黯淡、消失。

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全身!仿佛某種與生俱來的器官被硬生生摘除!識海深處那持續(xù)不斷的撕裂劇痛,如同被強行截斷的毒藤,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虛弱和……解脫般的輕松。

契約……斷了。

強行剝離。

黑剪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靈性,徹底沉寂下去,變成了一塊冰冷的、毫無光澤的金屬。

頸側的劇痛也驟然消失。那塊幽藍冰晶覆蓋的傷口處,冰晶如同失去了源頭,迅速消融、收縮,最后只留下一個硬幣大小、覆蓋著光滑幽藍結晶體、如同奇異寶石般的疤痕。冰冷依舊,卻不再有侵蝕的麻木和劇痛,只有一種深沉的、被異物嵌入的異物感。

那只伸向黑盒的手停頓在半空,覆蓋著戰(zhàn)術目鏡的臉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微微震動。

“目標體內‘界外’契約能量……確認剝離!媒介……被強制銷毀?”電子合成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困惑。“異常物品能量水平歸零。活性……湮滅?”

短暫的沉默。只有探照燈發(fā)出的電流嗡鳴和塵埃落下的沙沙聲。

“收容異常物品。”最終,冰冷的指令下達。“目標……轉移至‘靜滯艙’。全面生理掃描與精神評估。優(yōu)先級:最高。”

黑盒被那只戴著厚重手套的手小心地、如同處理高危爆炸物般拿起,放入一個內襯鉛板的特制金屬容器中,“咔噠”一聲鎖死。

我被粗暴地抬上擔架,身體虛弱得如同初生的嬰兒,連掙扎的念頭都無法凝聚。視線模糊地掃過這片巨大的地下墳場:灰白的竹骨巢穴徹底化為齏粉,深紫的血池干涸龜裂,焦黑的灼痕如同巨大的傷疤烙印在混凝土墻壁上……一切的污穢與瘋狂,似乎都被埋葬在了這片厚重的灰燼之下。

只是那空氣里彌漫的、若有若無的甜膩腥氣,如同幽靈般,依舊頑固地鉆入鼻腔。

真的……結束了嗎?

……

再次恢復些許意識,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冰冷的金屬觸感。

我躺在一個狹小的、純白色的金屬艙室內。墻壁光滑冰冷,散發(fā)著微弱的熒光。沒有任何多余的設備,只有頭頂一個微小的紅色指示燈在無聲閃爍。身體被束縛帶固定著,手腕和腳踝處連接著冰冷的感應貼片,細微的電流帶來持續(xù)的麻癢感。

“靜滯艙”。第七組用來收容和觀察高危個體的移動囚籠。

艙壁是單向透明的。我能“感覺”到外面有目光在審視,冰冷、銳利、如同解剖刀。

沒有聲音。只有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心跳,在死寂的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個小時,也許幾天。時間在這個純白的囚籠里失去了意義。

艙門無聲地滑開。

一個穿著深灰色制服、沒有佩戴任何徽記、面容普通到毫無特點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他手里拿著一塊透明的平板,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在看一件物品。

“陳默。”他的聲音和他的臉一樣平淡無奇。“生理指標穩(wěn)定。精神波動閾值低于污染臨界點。體內‘界外’契約殘留痕跡已確認剝離。媒介核心(頸部結晶)已惰性化,無能量溢出,無精神污染擴散跡象。威脅等級重新評估:低(觀察級)。”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頸側那片幽藍結晶的疤痕,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

“‘永寂’檔案狀態(tài)更新。緩沖區(qū)協(xié)議維持生效。基于你在此次‘血壽衣’事件中提供的關鍵信息及最終結果,以及……主動剝離高危異常物品的行為,”他看了一眼放在旁邊一個鉛盒里的黑盒,“第七組決定,不執(zhí)行強制收容或記憶清除程序。”

他向前一步,將手中的透明平板放在我手邊的平臺上。屏幕上顯示著一個極其簡潔的界面,只有一個不斷旋轉的暗灰色“7”字徽記。

“這是加密通訊終端。單向。第七組會通過它聯(lián)系你。你有義務配合后續(xù)調查,提供任何與‘異常’相關的信息。作為交換……”他指了指艙門的方向,“你可以回到你的‘緩沖區(qū)’。”

沒有詢問,沒有解釋。只有冰冷的通知。

緩沖區(qū)……那間破敗的小賣鋪。

我沉默著,目光落在那個旋轉的“7”字徽記上。這冰冷的屏幕,是新的枷鎖,也是通往那個詭秘世界更深處的……門票。

“蘇遠山?”我嘶啞地開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中年男人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蘇氏集團前董事長。狀態(tài):失蹤。經(jīng)查,其書房血壽衣殘留能量讀數(shù)與城北老裁縫鋪、榮昌染整車間的核心污染源高度同源。初步推斷,其本人已成為深層污染載體,或已湮滅于污染核心沖突。列為‘高危失蹤’,檔案封存。”

冰冷的字眼,宣告了一個商業(yè)巨擘的結局,也徹底掐滅了蘇墨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

“玲玲?”我再次開口,聲音更輕。

“目標:周玲玲(監(jiān)護人:周大福)。詛咒錨點確認斷裂。體內檢測到微弱‘異常’親和性波動,無侵蝕跡象,無主動污染擴散。已移交蘇氏集團醫(yī)療部門進行‘監(jiān)護性觀察’。”男人的回答依舊機械。

老周和玲玲暫時安全了,但也被無形的網(wǎng)罩住了。玲玲身上的“親和性”……是禍是福?

“那件‘衣服’……”我指的是最后被血衣新娘裹挾自爆的核心。

“核心污染源確認湮滅。能量逸散等級:深紅(衰減中)。次級污染源‘灰燼之種’已收容。殘留污染場域正在凈化。‘門’的波動消失。”他言簡意賅,但“消失”二字,帶著一種刻意的不確定性。

他不再多言,轉身離開。艙門無聲關閉,重新將我投入純白的死寂。

又過了不知多久,束縛帶自動解開。艙門再次打開時,外面是一條冰冷、空曠、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走廊。

一輛沒有任何牌照的黑色轎車,如同幽靈般將我送回了那條熟悉又陌生的巷口。

夕陽的余暉給破敗的巷子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暖金色。空氣里依舊彌漫著垃圾和潮濕的霉味。巷子深處,那間蒙塵的玻璃門小賣鋪,像一頭疲憊的、傷痕累累的老獸,沉默地趴伏在陰影里。

推開虛掩的玻璃門。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店里響起。

一切似乎都沒變。翻倒的貨架依舊翻倒,散落的商品覆蓋著更厚的灰塵,墻壁上焦黑的灼痕如同丑陋的傷疤,地面上暗紅的冰晶印記在昏暗中模糊不清。空氣里那股甜腥的鐵銹味淡了許多,但那股驅之不散的陳舊紙張霉味,再次成為了主調,混合著濃重的灰塵氣息。

收銀臺后那把吱呀作響的舊椅子還在。

我走過去,沒有坐下。手指拂過布滿灰塵的臺面,在收銀機下摸索著。

那疊文件還在。

抽出最上面那份。冰冷的打印體,“永寂”兩個字依舊像燒紅的鐵釘。但文件的右下角,多了一個小小的、暗紅色的印章印記——一個旋轉的“7”字。

新的枷鎖,無聲地蓋在了舊的協(xié)議之上。

拿起收銀臺上那個冰冷的黑色小盒。盒身黯淡無光,沉甸甸的,里面空空如也。那把能斬斷污穢、也能吞噬生命的黑剪,連同那道冰冷的契約,一起被剝離、收容在第七組某個不見天日的鉛盒深處。

頸側那片幽藍的結晶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微弱的冷光,提醒著那場交易與剝離的代價。

我緩緩坐下,舊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背脊挺直,像一桿插在泥濘里的標槍。

店里一片死寂。只有灰塵在夕陽最后的光線里無聲飛舞。

就在這時。

“吱呀——”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摩擦聲,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靜。

不是門軸轉動。

是收銀臺最底層那個加固過的、內襯鉛板的鐵皮柜。柜門緊閉著,鎖孔冰冷。但那聲“吱呀”,卻像是從柜子內部的黑暗深處傳來,帶著某種金屬銹蝕緩慢移動的滯澀感。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刮擦著內壁。

持續(xù)了大約三秒。

聲音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臨。

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那扇緊閉的柜門,沒有任何動作。

有些門,暫時不開為妙。

尤其是在你清楚里面可能關著什么的時候。

尤其是在你知道,有些“線”雖然斷了,但新的“線頭”,早已在這座城市的陰影里,悄然滋生。

尤其是在你手中,多了一個冰冷的、不斷旋轉著暗灰“7”字的加密終端。

詭秘的源頭,從未真正消失。它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潛伏在現(xiàn)實的裂隙里,等待下一次的蘇醒。

守夜人的夜,果然漫長而粘稠。

我拿起一塊沾滿灰塵的抹布,開始緩慢地、一下一下地……擦拭著布滿污跡的收銀臺玻璃臺面。

動作僵硬,牽扯著身體未愈的傷痛。

但很穩(wěn)。

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就像一切,才剛剛開始。

玻璃臺面下,壓著那張屬于阿娟的舊照片。貫穿的裂縫,橫亙在那溫婉的笑容之上,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

而在照片裂縫的邊緣,一點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污漬,在昏黃的光線下,似乎比周圍的顏色……更深了一點。

主站蜘蛛池模板: 龙井市| 贵南县| 富平县| 娄底市| 泸定县| 新泰市| 密山市| 沿河| 平果县| 黄山市| 晋城| 广安市| 依兰县| 甘泉县| 铜陵市| 兰州市| 平阴县| 财经| 综艺| 海林市| 惠来县| 乳源| 余江县| 奇台县| 牡丹江市| 潜江市| 社会| 阳曲县| 玉环县| 韶山市| 汝阳县| 会理县| 临沧市| 郎溪县| 龙山县| 宁国市| 静海县| 米脂县| 古浪县| 宝清县| 黄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