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主——占據著謝無妄軀殼、背負著三世血仇與恨意的靈魂，如同被一道九天劫雷劈中，僵立在原地。

那雙曾翻涌著滔天恨意、冰冷審視和瘋狂暴戾的幽深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被徹底擊碎的震駭。

“哥……”

那個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尾音，如同淬了世間最毒的詛咒，又似最絕望的祈求，狠狠扎進他的耳膜。

穿透了層層疊疊被怨恨冰封的記憶壁壘，直抵靈魂最深處某個早已被遺忘、被塵封、被痛苦掩埋的角落！

轟——！

不是石破天驚的爆炸，而是源自靈魂內部的、足以顛覆認知的海嘯！

無數被刻意遺忘、被輪回扭曲的畫面碎片，如同被強行撕開的封印，以排山倒海之勢、蠻橫無比地沖進他的腦海！

記憶碎片·第一世

冰冷的金屬走廊，慘白的燈光。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鐵銹混合的刺鼻氣味。

一個穿著同樣慘白條紋病號服、瘦弱得驚人的小女孩。

枯黃的頭發，蒼白的小臉，唯有一雙眼睛大得驚人，里面盛滿了恐懼和無助。她蜷縮在冰冷的角落，瑟瑟發抖。

他更年輕，雖然面容模糊，但眼神是溫暖的。他沖過去，緊緊抱住她。

“清兒別怕！哥在！哥在！”

聲音焦急而溫柔，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是他早已遺忘的、屬于“自己”的聲音。

巨大的、閃爍著冰冷紅光的金屬儀器。

穿著厚重白色防護服、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如同冰冷的機器。

他被強行拖開，絕望地嘶吼。

“放開她！她還是個孩子！有什么沖我來！”

小女孩被按在冰冷的金屬臺上，恐懼到極致反而變成一種空洞的麻木。

她看著他，嘴唇無聲地開合：哥…救我…

一把閃爍著幽藍能量光芒的“刀”被遞到小女孩手中。她的手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顫抖著，對準了他的心臟。

他看著她眼中瞬間爆發的、無法言喻的驚恐和抗拒，看著她小小的身體因抗拒那操控的力量而劇烈抽搐。

然后，是冰冷的能量“刀鋒”刺入皮肉的劇痛，以及她撕心裂肺、卻被淹沒在儀器轟鳴中的哭喊：

“不——！”

倒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她那雙徹底崩潰、空洞絕望的眼睛，和無聲翕動的嘴唇：“對…不起…”

噗——！

苦主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不是紅色的，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深紫色的光澤！

鮮血濺落在冰冷的斷崖邊緣，瞬間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坑！

身體劇烈地搖晃，如同狂風中的枯樹。靈魂深處傳來的劇痛遠比任何肉體傷害更甚！

那些被強行撕開的記憶，帶著第一世的冰冷、絕望和被至親背叛的極致痛苦，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每一寸靈魂！

“呃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慘嚎，雙手死死抱住頭顱。

指節因用力而青筋暴突，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蜷縮、跪倒在地！

“清兒……”

一個破碎的、帶著血沫和靈魂撕裂般痛楚的名字，從他痙攣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

不再是“林清”這個全名，而是那個刻在靈魂最深處、屬于第一世妹妹的昵稱。

那個他以為早已遺忘、被三世血仇徹底覆蓋的名字！

原來……是她！原來……第一次的穿心之刀，是在那樣冰冷絕望的地方！

是在她被操控、無力反抗的境地！那根本不是背叛！是和他一樣，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犧牲品！

那他這三世……這三世刻骨銘心、支撐他穿越輪回也要復仇的滔天恨意……恨的是什么？

巨大的荒謬感和自我毀滅般的痛苦瞬間將他吞噬！

【警告！警告！目標靈魂核心遭受未知沖擊！邏輯鏈崩潰！仇恨錨點瓦解！系統核心規則受到污染！啟動最高級別凈化…滋滋…失敗！啟動…自毀…程序…錯…錯誤…】

【滋——！偵測到…高維…熵增…污染…協議…失效…】

【…權限…剝離…】

【…核心…數據庫…丟失…】

【…最終…指令…覆寫…失敗…】

【…滋…系統…離線…】

苦主腦中，那曾經冰冷、精準、發布著致命任務的系統聲音，此刻如同被強酸腐蝕的電路板。

發出一連串混亂不堪、充滿了驚懼和崩潰的電子雜音，最終徹底化作一片死寂的忙音，再無半點聲息！

系統……崩潰了？

門口，真正的謝無妄持劍而立，俊朗的臉上滿是驚疑不定。

方才那驚天一劍穿透了“冒牌貨”懷中的女弟子，對方噴出的鮮血甚至有幾滴濺在了他冰冷的劍鋒上，帶來一種詭異的灼燒感。

他親眼看著那女弟子如同斷翅的蝶墜入深淵，也看到了“冒牌貨”被那聲“哥”擊中后，瞬間靈魂崩潰、噴出詭異紫血的慘狀。

那絕不是偽裝！那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劇痛和顛覆！

更讓他心悸的是，當那紫血噴出、那“冒牌貨”發出非人慘嚎的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冰冷而混亂的意志碎片，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狠狠撞進了他的識海！

無數破碎、扭曲、充滿絕望和金屬冰冷質感的畫面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任何細節，卻留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

一絲微弱的、屬于那個墜崖女弟子的、充滿了委屈和依戀的呼喚感。

“呃！”

謝無妄悶哼一聲，臉色微白，握劍的手第一次出現了不穩。

他驚駭地看著跪在斷崖邊、痛苦蜷縮的“另一個自己”，又低頭看了看劍尖上那幾滴尚未干涸的、屬于女弟子的鮮紅血跡。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

“清兒——！”

一聲凄厲到撕裂靈魂、帶著無盡悔恨和恐懼的咆哮，猛地從斷崖邊炸響！

苦主抬起了頭。臉上沾滿了自己噴出的詭異紫血和淚水的混合物，面容如同惡鬼。

但那雙眼睛，里面翻涌的滔天恨意和冰冷已然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掏空的、近乎瘋狂的絕望和……不顧一切的、想要抓住最后一絲稻草的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