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怎么了?”
楊旭勒緊了馬繩,停下等待顧長安的吩咐。
顧長安抿唇,似下了很大的決定,“我還有些事情要辦,你先帶著谷物回酒坊給你兄長和老周制曲吧,不用等我,也不用來接我,忙完之后我會自己回去。”
“是東家。”
送走了楊旭,看著那金絲楠木牌匾上赫然寫著的長公主府鎏金燙字,顧長安清澈的眼眸逐漸潮濕。
過往那些痛苦的記憶襲上心頭。
睡不完的柴房,吃不完的餿飯,學不完的規矩,看不見血的銀針,受不完的腌臜磋磨……
顧見行在府上的時候,嬤嬤們會給她和弟弟穿著華貴的衣服,吃著珍饈美味,可一旦離開顧見行的視線,他們姐弟要承受十倍百倍的報復,她的身上,連塊好地方都沒有……
顧長安恐懼的身子顫抖。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忍的眼眶中眼淚,將蜷縮的身板挺直。
有人告訴過她,越是害怕一件事情,越要鼓起勇氣勇敢的面對,越怕對方,對方便會越得寸進尺,而鼓起勇氣面對對方的時候,就會發現對方也不是一座無法撼動的高山。
不遠處金絲楠木的華貴馬車由遠及近,雕刻著九重蓮華的車轅重重碾壓在青石長街上。
銀線勾勒的波濤紋漫過翠羽點綴車身,瓔珞鞍韉織著五色鳳尾紋飾,為了彰顯富貴和身份連駕轅駿馬額間都垂著名貴的紅珊瑚。
“長公主車駕駕到,閑人避讓!”
護衛鐵甲折射著余暉,沿大街威嚴而行,所到之處人群跪拜。
慶陽長公主回府了!
顧長安緊咬著血色褪盡的唇角,攥緊了袖中的雙手。
馬車到了朱漆大門前穩穩停下,馬車內,修長白皙的玉指伸手挑開湘妃竹簾,腕間累絲嵌寶金釧與翡翠玉鐲發出相擊的清響里,一道威嚴雍容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
顧見行一臉諂媚的陪著笑,恭敬的伸出手來攙扶著慶陽長公主從馬車上下來。
慶陽長公主眼皮未掀,眼波凝成月下寒潭,連綴著珊瑚流蘇的鬢邊鳳釵正隨著下馬車的動作顛簸輕顫,妥妥的上位者姿態。
這般女尊男卑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多年,二人都未覺有半分不妥。
直到二人身影徹底進入公主府后,顧長安才敢有所動作。
她眼疾手快的拉住隨從中顧見行的小廝,拿出袖中早就準備好的碎銀子,不動聲色的塞到他的懷中,“小哥兒,向您打聽個事。”
那人名叫阿橋,是個見錢眼開的貨色。
阿橋暗中掂了掂銀子,滿意極了,“你說。”
“在下乃是初來長安城學子,聽聞駙馬狀元盛名內心敬佩仰慕,一心想要拜入駙馬門下,不知小哥可否成全透漏下駙馬行蹤,行個方便?”
阿橋故作遲疑,“這不太好吧……擅自泄露駙馬行蹤,若是被長公主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
顧長安并不意外,“在下只是敬仰駙馬爺的學問想要拜師,又不會做出其他逾越之事冒犯,即便長公主知道也只會覺得駙馬爺才華橫溢,做個茶余飯后的笑談罷了。”
“不管成事與否,在下都將奉上白銀二十兩以作酬謝。”
阿橋笑的合不攏嘴,“看你小子挺上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大發善心的告訴你個出路,明日駙馬爺下朝之后會單獨去明月樓和同僚吃酒,你若有心,可以去等等,運氣好了單獨在駙馬爺面前表現一番,能不能被看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多謝。”
得到了想要答案,顧長安飛奔回家,拉著正在做繡活的李銀霜的手,“阿娘……”
李銀霜抬眸,安靜的等待著下文,“怎么了?”
顧長安猶豫片刻,下定了決心,“我打聽到阿爹的消息了。”
不管怎么樣,哪怕她再不愿意讓阿娘跳入火炕,也沒辦法永遠阻止兩人重逢,她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給阿娘謀求最大的利益。
“真……真的?”
李銀霜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輕顫的聲音又驚又喜,眼眶也一瞬間紅了,“你打聽到了你阿爹的消息,他現在在哪?過的好不好?快帶阿娘去見他,他一定也是想我們娘仨想的難過了……”
她語無倫次的說著,更是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打轉,驚喜來的太突然,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么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你阿爹能不能認得我了,安娘,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老了許多,也丑了許多?”
“還有嘉哥兒……他還沒見過兒子呢,把他也叫來。”
顧長安看著李銀霜的樣子心疼的更厲害了,“阿娘,我還沒見到阿爹,只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了阿爹的行蹤,明日我帶你去見他,您先別急,今日我們先好好準備一下。”
“準備?”
“對,是要好好準備,好好裝扮一下。”李銀霜沖到了衣柜前,對著衣服挑挑揀揀,又時不時的去妝奩上翻找著自己為數不多的發簪。
銅鏡里的人臉頰浮著紅暈,蒙著水霧的眼眸眼神如純情少女。
顧長安果斷的拉著人,“阿娘,交給我。”
沒等李銀霜說話,她又補充道,“嘉哥兒不急,明日等著阿娘見到阿爹再說。”
明月樓人滿為患。
一樓前廳坐滿了食客,就連二樓的包廂雅間也是一間難求。
不得已,顧長安只能找到李燁這位她在長安城內唯一認識的‘權貴’頭上,“李兄,最近可是很忙?”
已經好幾日都沒見李燁身影了,她派人給李府傳去消息也是等到了第二日才看見他神色匆匆而來,“叫安弟笑話了,前些日子吏部突然來了任職,剛剛上任有諸多事情需要交接抽不得身。”
李燁清俊儒雅的臉上難得的有些失態和苦惱,顯然是最近任上的公務不少,竟叫他這般謙謙如玉的公子也叫苦不迭。
顧長安心生愧疚,李燁忙成這樣自己幫不上什么忙還平添麻煩,但見顧見行的事情又緊要,她只得厚著臉皮說道,“我想要帶著阿娘和弟弟來明月樓吃酒,奈何搶不到位置,不知道李兄可否有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