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陰殺
- 帝凰(全四冊)
- 天下歸元
- 2392字
- 2025-06-25 11:32:14
蕭公子坐在廚下,抓住一棵青菜死命地蹂躪,嘴里不住嘟囔。
湊近了去聽,隱約可聽是“壞娘親,臭娘親”之類的嘟囔聲。
秦長歌當沒聽見他的控訴,自顧自站在廚房窗邊對外眺望。
蕭公子委屈兮兮抬起眼,瞅一眼八風不動的娘,再捏一把青菜罵一聲,再抬眼,再失望地捏青菜再罵一聲……如是三番。
壞娘啊壞娘,什么白水綠玉?這么好聽的名字,怎么會是清水煮青菜?啊啊啊啊啊,他要吃水晶蹄髈、鳳尾三絲、翡翠玉團、金絲燕窩……
秦長歌不理他,只皺眉看著前院,蕭琛進去有一會兒了,按說他應該會奉請御駕回宮,怎么到現在都沒個動靜?
“你說這不是刺殺?”
蕭玦半倚在床邊,黑緞灑金便袍松松地披在身上,他微微皺眉,不確定地看著蕭琛:“那么驚人的劍意……阿琛你沒看見……”
“陛下,”蕭琛神情寧靜,宛若上林山巔吟輝池那一泊秋水,“就是因為對方劍法卓然,臣弟才大膽推測,對方根本無意傷害您。”
“為何?”
“臣弟自從在京中得了些虛名,也有些武林人物來奔,臣弟向來不善拒絕,是以都收納了,閑暇時和他們談論,也隱約知道些武林中人習慣行事,臣弟來見陛下之前,已經詢問過當時在場的侍衛,也問過當時就在您身側的文昌姐姐,她說她就在陛下身邊,但絲毫沒感受到任何劍氣,這說明對方劍法已臻化境,達到收放自如之境。”
“嗯,”蕭玦冷笑道,“是很厲害。”
他神色有些舒展,滿意地看了弟弟一眼,早些日子,他便聽聞趙王府豢養死士之說,只是向來信任弟弟人品,一直隱而不發,如今蕭琛主動提起,神情坦然明朗,頓時令他放了心,對弟弟毫不諱言自己府中有武林人物的朗然態度,頗為稱許,只是面上未曾顯露罷了。
蕭琛卻似未注意到皇帝神情,猶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只輕輕道:“當時情狀,臣弟命人演練了來看,以那人武功,那般距離,青殺輕功再好,似乎也不能及時趕至救援,但事實上他趕到了,臣弟反倒懷疑,那刺客是有意放緩了速度。”
“那朕為何還會受傷?”
“我想……”蕭琛緩緩沉吟,“或者對方被激起怒意,小小懲戒,或者青殺的動作撞開了他的劍氣,反倒失控令您受傷……不過無論哪一種,青殺對您的忠誠天日可表,請您萬勿責之。”
“朕明白,”蕭玦目光森冷,“那么你告訴朕,那刺客既然不是要殺朕,是要做什么?”
蕭琛再次沉吟,半晌道:“臣弟當時不在面前,實在難以推測,但臣弟問過青殺,他說那人有兩次環顧四周的動作,青殺寡言,唯因寡言之人,觀測周遭情境更為仔細,我相信他說的話,那么,那人那一劍,目標就不在您。”
“至于他的目標到底是誰,”蕭琛目光依舊是平靜的,“臣弟不知,臣弟的感覺,那人是在試探,但試探的到底是什么,臣弟愚鈍,依舊不知。”
他微微地咳起來,氣息有些不穩。
上官清潯此刻若在,只怕要驚異以對,這世間竟然有人,僅憑事后詢問推測,便能抽絲剝繭,將真相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蕭玦向來是信任蕭琛的,這個弟弟自小聰慧出眾,若非體弱多病,他倒寧愿他入朝堂輔佐政務,只是當年睿懿勸過他,說趙王絕慧,唯因絕慧更不宜襄贊國事,否則易生事端,這世間總有不安分的人,若生出了些什么,將體弱的趙王卷了進去,反為不美,如今撒手政務,做個悠游王爺,于他未必不是好事,山水田園清逸之氣,有助延年,朝堂人事紛擾政局,才是傷人利刃,蕭琛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屢次推卻蕭玦問政之舉,韜光養晦,不動如山,只在近年,睿懿去后,才偶爾就蕭玦疑難略略點撥而已。
想起睿懿,蕭玦又是一陣不能抑制的刺痛,立即轉移話題,道:“你近日可好些了?雪參丸還在吃嗎?若是沒了,告訴我,我讓太醫院給你再送些去。”
“臣弟謝陛下關愛,”蕭琛欠欠身,含笑道,“雪參還有,臣弟吃完了自己會去太醫院取,陛下忙于政事已是宵衣旰食夙夜匪懈,臣弟區區微事,不敢再勞陛下費心。”
“何必總是奏對格局,”蕭玦一笑,“你就是太謹慎,自家兄弟,平白生分。”
“人臣之道,不可不遵,”蕭琛一笑,“寧可生分,不可逾越。”
這句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下來。
這話看似平淡,卻真真是血淚之言。
無他,蓋因當年,蕭玦稱帝后,他的兩位長兄,先后封為楚王和秦王,封地各在楚州和秦郡,兩人卻嫌兩地貧瘠寒苦,時時稱病拖延不肯就藩,更在京中結交權貴,私募王軍,玩些陰私狗茍的伎倆,秦王更出格,利用通商之便,擄了許多中川工匠來,在京郊隱秘之處,搞起了武器制造工場。
這些事如何能瞞過秦長歌?她卻沒有告訴蕭玦,只是冷眼旁觀。
她知道蕭玦雖對兄弟們沒有好感,卻極為重情,無論如何那是他兄弟,如果不能抓到實證,僅憑這些,蕭玦頂多對他們削爵。
而以蕭玦的能力,秦楚二王是不可能打到宮城都不被他發現的,而蕭玦會在發現他們反意的最初便曉以大義,然后打草驚蛇,秦楚二王雖偃旗息鼓卻心有不甘,蟄伏狼顧,潛隱待發,終成毒瘤。
秦長歌不喜歡給敵人留下任何機會,哪怕那算是她的大伯兄也不成。
她記得當年長街初會,蕭玦悲憤之下兩刀砍裂淮南王府正門時,門后他的親兄弟們嘲弄諷刺的笑聲。
本就無兄弟愛,權欲亦令人瘋狂,留著也是無窮后患,何必放生?
秦長歌下令封鎖消息,不令蕭玦得知二王異動。
然后,那年冬,秦楚二王安排的內奸打開宮城城門,集兵攻入宮城,秦長歌利用秦楚二王礙于事機絕密,雙方屬下不能盡識的破綻,令人假冒秦使報信,改動楚王進攻道路,楚王不知有詐,繞道而行,被路邊雪堆里埋藏著的高手一擊伏殺。
楚王屬下大亂,秦長歌施施然現身,一番言語,驚慌失措的叛逆之屬,立時跪地臣服。
而秦長歌則拖尸街后取得楚王面皮,以特制藥水簡單制成面具,令一身形和楚王相像的將領戴上,繼續攻打宮城。
金水橋前,秦軍終于等來楚軍,眼見金鑾殿玉階丹陛就在自己腳下,天子寶座伸手可及,秦王連呼吸都在顫抖。
而聞訊而來的蕭玦,負手階上,目光悲涼地看著自己謀權篡位的兄弟。
他馬上得天下,多年征戰,深知兵權重要,京城防務內宮宮禁一向嚴控在手,秦楚二軍雖然勢盛,卻未必真能動得他九重宮闕。
他憤怒,也悲涼,立于大儀殿正殿前,袍袖無風自舞,他正欲對秦楚二王說什么。
卻見皇后輕衣緩帶,姍姍而來。
微笑啟唇,唇若櫻花。
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