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里還有些不安,還是怕那些官差察覺,靈霧沒敢多待,收拾了東西便離開客棧。
走在街上時她有些迷茫。
她都退房了宋霽應該怎么找到她呢?
暫時拋開這事,還是先吃東西填飽肚子再說吧。
靈霧來到昨日跟宋霽來的那家餛飩小攤,心里抱有一絲僥幸,或許還能碰碰運氣。
此時正值清晨,小攤內顧客不多,靈霧找了角落空位坐下,點了一碗蘆筍餛飩,便雙手托腮發呆。
“客官,您的蘆筍餛飩,請慢用。”
“謝謝。”
饑腸轆轆的靈霧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個放入口中,沒成想舌頭被燙得如同火燒般。
她著急忙慌,大庭廣眾下吐也不是,她強忍著將餛飩在口中來回翻滾,最終咽了下去。
靈霧唇齒微張,悄悄探出一點舌尖,同時快速地用手扇風,灼燒的痛感讓眼淚直在眼眶打轉。
淚眼朦朧中,一抹淡藍色衣擺出現在視線里,緊接著,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吃這么急做什么,喝杯茶緩緩。”
這杯茶出現得及時,靈霧急忙接過一口飲盡,不適感稍稍減輕,但舌頭依舊火辣辣的。
她抬頭,積蓄已滿的眼淚滴落下來:“宋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宋霽微微一愣,從懷中取出帕子遞了過去。
靈霧下意識用衣袖胡亂擦了擦,這才注意到宋霽遞的帕子,視線卻停在他那細長好看,骨節分明的手指。
宋霽并未在意,收回手后,解釋道:“方才去客棧尋你,被告知你已不在,便猜到你應該會來這里。”
靈霧面上一喜:“宋公子,我跟你想到一塊去了,這是不是說明,我們兩心有靈犀。”
話一出口,靈霧便愣住了,突然有些尷尬,這個形容好像不太對勁。
她偷偷瞥了宋霽一眼,只見他垂下眼眸,唇角微翹并未接話,許是那身淺藍色衣服襯托,他整個人看起來明朗許多。
靈霧趕忙低下頭吃餛飩,心中莫名涌起一陣慌亂。
也沒像方才那般心急,輕輕吹溫了才吃。
“小二,來一碗跟她一樣的。”
“好嘞。”
不多時,一碗餛燉便端到宋霽面前。靈霧抬眼一看,不是剛剛打招呼的小二,則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沒瞧見過。
小攤掌勺的是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這姑娘相貌倒是與那位婦女頗為相似,想來應該是母女。
只見那姑娘臉頰微紅,眼中滿是羞澀,聲音緊張輕柔如柳絮:“公子,您的餛飩,請慢用。”
宋霽頷首道謝,那姑娘耳根子瞬間紅透,離開時還忍不住頻頻回望。
靈霧見狀,眼底笑意流轉:“哎呦,宋公子不管走到哪美人緣就是好呀。”
她微微前傾,藍色袖口半掩住唇,壓低聲音道:“話說,你們暗閣能談戀愛嗎?殺手不會都是要滅情絕愛吧?”
宋霽手一頓,露出無奈笑:“你胡想些什么。”接著便把碗里的餛飩撥進她碗里:“多吃些。”
靈霧連忙按住碗沿:“夠了夠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話音未落,一聲清脆童音突然插入:“能請我吃一碗餛飩嗎?”
兩人循聲看去,一個灰撲撲的小孩不知何時站到桌旁,看著七八歲模樣,臟亂衣裳下身形芊瘦,那漆黑的眼眸中卻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沉著。
回過神,靈霧連忙招呼他坐下:“可以呀,快坐下!”
小男孩也沒客氣,端坐在長凳上腰背挺直,若不是臟亂的衣衫,倒像是個出身不凡的小公子。
待餛飩端上來后,他便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即便被燙得直哈氣也沒停下,靈霧看著有些心疼,又喚店家再添了一碗。
直到第三碗見底,小男孩才用袖子直接隨意擦了嘴,抬頭看向靈霧。
“多謝姐姐。”
“不客氣,你叫什么名字呀?”
“周慎嶼。”他語氣淡然。
宋霽聞言,眸光微閃:“可是淮邕周家?”
周慎嶼抿緊嘴唇,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淮邕沒有什么周家。”
靈霧聽得一頭霧水。
什么淮邕?什么周家?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剛想問,卻見周慎嶼轉頭看向宋霽,眼神異常堅定:“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靈霧疑惑接話。
“清晨,福來客棧,衙門搜查時你跳窗而出,我都看到了。”周慎嶼字字清晰,絲毫沒有膽怯之色。
靈霧臉色驟變,慌忙掃視四周,見沒人注意到這邊,這才松了口氣。
反觀宋霽,并沒有被人發現后的慌張感,神色依舊平靜,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
靈霧強裝鎮定地笑了笑,仍存幾分僥幸:“慎嶼…..弟弟,許是你看走了眼,認錯人了不是?”
周慎嶼不為所動:“我瞧見那包裹里有帶血的衣裳,你身上應當有傷吧,只要官差一查便會知曉。”
聽到話,靈霧的心瞬間涼透,腦海中已浮現出她跟宋霽在牢房里兩兩相望的畫面。
只見周慎嶼又緩緩開口道:“我不會去告發你的。”
這時,宋霽淡淡開口:“所以呢?你想要什么?”
周慎嶼漆黑的眸中燃起一片炙熱堅定的決心。
“我想習武,我想拜你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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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月前,淮邕周家。
漫天大火熊熊燃燒,照亮了淮邕的整片天。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長刀,毫不手軟的進行屠殺,府邸內橫尸遍地,血流成河。
書房密道中,周慎嶼已哭成淚人,雙手緊拉著父親的衣袖不松,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聲音發顫,帶著近乎絕望的乞求:“爹,我們一起逃吧!”
眼前的父親蒼老了許多,眼眶通紅,看他的眼眸中,盡是遺憾和不舍。
他顫抖著伸手,慈愛地撫過周慎嶼的發髻,露出一抹笑意:“阿嶼,記住了,一會兒要拼命地跑,別回頭。今后好好活下去,別再回來了。”
父親說完最后一句話后,背影離他越來越遠,無論他如何撕心裂肺哭喊,怎么都喚不回父親與周家共同覆滅的腳步。
也是在那一刻他便意識到,他今后沒有父親了,他再也沒有家了。
他從密道逃出府邸,漆黑的夜辨不清方向,他只能一個勁的往前跑。
灌木荊棘如刃般劃過臉頰,樹枝勾扯著他的衣裳,地上碎石磨得雙腳生疼。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活下去……”他在心里不停默念。
“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