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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朝會

  • 家父漢武帝!
  • 小米糕沒
  • 3236字
  • 2025-07-01 07:30:00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博望苑宮門。

幾盞宮燈被內侍高高擎起,昏黃的光暈在門廊深邃的陰影下搖曳,勉強撕開一道口子。

宮門外,黑壓壓數十人聚攏,彼此間壓低的交談聲,透著壓抑的興奮與期待。

“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自長街盡頭響起,初時微弱,轉瞬便由遠及近,匯成一片急促而清晰的鼓點,悍然踏碎了夜的沉寂。

門外瞬間鴉雀無聲。

數十道目光齊刷刷投向馬蹄聲來的方向,灼熱、狂喜、屏息以待。

“吁——!”

馬夫一聲長呼,馬車穩穩停在宮門前。

簾子掀開,劉據在內侍攙扶下,姿態從容地踏下車轅。

“參見陛下!”眾人齊聲伏拜,聲浪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劉據連忙上前一步,虛扶道:“諸君,快請起!”

待眾人起身,劉據臉上漾開真切的笑意:“都是朕潛邸時的老相識了,今日只敘情誼,不講那些君君臣臣的虛禮!”

這話一出,緊繃的氣氛如冰遇暖陽,頓時松快不少。

眾人臉上也堆起了笑容。

“走,進殿里說話!”劉據大手一揮。

眾人簇擁著新皇,步入燈火漸次點亮的博望苑正殿。

不多時,殿內已是燭火通明。

劉據高踞主位,眾人依序落座。

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殿內飄散開誘人的香氣。

劉據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或已顯陌生的面孔,舉起了酒樽:“四年了!今日能重聚于此,全賴諸君昔日之功!我,敬大家!”

眾人齊齊舉杯,隨著新皇一飲而盡。

劉據緩緩放下酒樽,感慨萬千:“短短四年,天翻地覆。你們當中,有人已位極人臣,有人富甲一方,有人依舊寂寂無名,也有人......”

他聲音微沉,“永遠離開了我們。”

話音剛落,田千秋便溫聲勸慰:“陛下切莫傷懷。能追隨陛下,是老臣畢生之幸,亦是萬民之福。想來那幾位故人,也必是這般想的。”

劉據心中暗念:“貼心老棉襖啊”,一股暖流淌過。

見田千秋帶頭,眾人也紛紛出言寬慰。

劉據抬手向下壓了壓,殿內重歸安靜。

他看向張鵬:“張鵬,從我的分潤里撥一筆款子,好生撫恤他們的家眷。”

張鵬立刻起身,朗聲道:“陛下何須破費?小民早已安......”

“張鵬!”

一聲冷硬的斷喝驟然響起,來自石德。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破殿內的暖意:“注意你的身份!君臣有別,尊卑有序!陛下面前,豈容你如此輕慢失儀?”

劉據蹙眉,立刻阻止:“老師!不必如此!朕說了,今日只論情誼,不分尊卑!”

話一出口,劉據心頭卻是一緊。

這‘朕’字......終究是脫口而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掠過眼底。

張鵬先是一愣,隨即猛然醒悟,冷汗幾乎沁出額頭,慌忙改口,姿態恭謹無比:“小民......小民謹遵陛下諭旨!”

這小小插曲,像一盆冷水澆在炭火上,方才還融洽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疏離。

劉據暗嘆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轉而打趣張鵬,試圖緩和:“張鵬,幾年不見,瘦了不少啊?”

張鵬連忙躬身回應:“回陛下,您昔年多次提醒小民該減些份量,小民時刻銘記,不敢懈怠。”

劉據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是聶壹之后,可曾想過改回本姓‘聶’?”

張鵬婉謝:“當年家父因馬邑之謀開罪匈奴,為避禍患,選中小民這一支改姓張。如今已傳兩代,根深蒂固,不必再改了。”

......

為了活躍氣氛,劉據努力找話題與眾人攀談。

然而,石德那一句“君臣有別”仿佛無形的枷鎖,讓每個人都變得拘謹起來,回應恭敬有余,親近不足。

“罷了......這重聚,終究是無法盡興了。“劉據心中苦笑。

眼看宴席接近尾聲,他收斂笑意,神色變得鄭重,掃視眾人:“明日,是朕即位后首次正式大朝會。國喪方過,朕尚未改元,不便大肆封賞拔擢。”

他頓了頓,目光帶著深切的期許:“今年,望諸君好好思量,你們能為朝廷、為這天下,做些什么。若真有經緯之才,朕必不吝重用!”

隨后,在眾人恭敬的目送下,劉據登車離去。

翌日,白虎殿會朝。

公卿大臣,二千石高官依序肅立,山呼萬歲,聲震殿宇。

百官列定,劉據端坐龍椅之上,目光掃過階下群臣,緩緩開口:“諸卿~今,朕既為天子,感念母恩,若不能使生母尊享至極之榮,朕心何安?此孝道之大虧也!”

他聲音陡然高昂,語氣不容置疑:“是以,朕決意:循祖宗之禮法,尊奉朕之生母為皇太后!”

語畢,他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春璞,微微頷首。

春璞領會,雙手捧著詔書,來到階下,面對百官,高聲宣讀:

“朕承先帝之偉業,奉宗廟之重祀。惟坤儀之攸系,必崇顯于所生。

皇妣夫人衛氏,溫恭淑慎,德冠宮闈。誕育朕躬,恩深鞠育。

今仰稽天意,俯順輿情,謹尊為皇太后,授璽于長信宮。

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宣詔聲落,殿門開啟。

衛子夫身著莊重翟衣,在宮娥簇擁下,儀態萬方,緩步而入,于劉據側方的尊位落座。

百官再次齊刷刷伏拜,聲浪如潮:“臣等謹遵圣諭!恭賀皇太后娘娘!”

衛子夫接受朝拜后,在內侍官引導下,雍容退去。

劉據目光轉向殿中,聲音沉穩:“東宮既已尊定,中宮之位,亦不可久懸。春璞,宣詔!”

“喏~”春璞躬身應命,隨即展開另一份詔書,高聲宣讀:

“大漢天子詔曰:天地暢和,陰陽調順,萬物之統也。茲有史氏姝兒,溫柔和順,儀態端莊,聰明賢淑,生皇子進。乃依我皇漢之禮,冊立史氏姝兒為皇后,母儀天下,與民更始,欽哉!”

“進——璽綬!”宦官尖利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史姝兒莊重上前,雙手接過象征皇后權柄的璽綬。

群臣再次伏拜,山呼千歲。

史姝兒亦在禮官引導下退離大殿。

劉據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語氣轉為溫和:“好了,后宮已定,該議議外朝之事了。”

他目光投向最前列的田千秋:“丞相田千秋。”

“老臣在。”

“朕感念先帝托付之重,亦體恤丞相總攬政務,夙夜操勞,為朕分憂解難,特封你為富民侯,食邑五千石!”

田千秋即刻出列,深深跪拜:“老臣叩謝陛下隆恩浩蕩!”

劉據目光移向霍光、金日磾等人,視線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與考量。

片刻沉吟后,他平靜宣諭:“霍光、金日磾!”

“臣在!”二人齊聲出列。

“你二人昔年撞破馬何羅逆賊謀反,于先帝有救駕之功,后又盡心操持國喪,勞苦功高,理當重賞。

朕封霍光為博陸侯,封金日磾為秺侯,各享俸三千石!望你二人再接再厲,為朕分憂,為社稷效力!”

霍光、金日磾強抑激動,伏地叩首:“臣等叩謝陛下天恩!必當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劉據趁熱打鐵,做出關鍵人事調整:“另,三公之位尚有空缺。朕擢升石德,為太尉!”

這一系列封賞,如巨石投入深潭。

田千秋、霍光、金日磾、石德自是感激欣喜,而階下如上官桀、桑弘羊等人,眼中則難掩失落與嫉恨之火。

劉據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面色如常,毫不在意。

朝會漸近尾聲,春璞高唱:“諸公卿大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丞相田千秋再次出列:“啟奏陛下!日前匈奴單于遣使送來國書,言欲與我大漢和親,重修舊好。”

劉據聞言,劍眉倏然一揚,聲音陡然轉冷:“和親?讓他們先把蘇武,還有征和三年被扣押的所有使臣,一個不少地送回來再說!”

他目光如電,掃視殿中,斬釘截鐵地命令:“另遣使者,明白告訴匈奴人:要和,就拿出十足的誠意;要戰,朕——奉陪到底!”

“陛下剛斷如日,和戰之機盡握于天漢——臣等謹奉詔!”

群臣山呼般的應諾聲在殿中回蕩,帶著敬畏與一絲振奮。

丞相田千秋再度出列,聲音沉穩:“陛下圣明!然則,挑選出使匈奴之人選,實乃重中之重,關乎國體,還請陛下明示。”

劉據微微頷首,目光沉凝:“此事確需慎之又慎,至于人選……”

他略作沉吟,“容朕仔細思量。”

他的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春璞。

春璞會意,立刻提氣高唱:“百官可還有事啟奏?”

“啟稟陛下!”御史大夫暴勝之的聲音響起,帶著老臣特有的持重。

“準奏。”劉據的目光投向這位老臣。

暴勝之緩步出列,躬身行禮,隨后清晰奏報,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

“薊城令密奏:國喪未逾三七之期,燕王竟于薊城西郊縱馬馳騁,弋射山林!其金鞍耀日,箭嘯驚禽。更甚者,私乘金根車,僭用天子九旒龍旗!且燕王府內夜宴倡優,酒污......乃先帝御賜之素帛!”

話音落地,整個白虎殿瞬間陷入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

群臣深深垂首,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一點聲響便會引爆什么。

靜默持續了令人窒息的片刻。

劉據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在寂靜的大殿里異常清晰:“老三啊,老三...”

他抬起手,指尖直指暴勝之,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著繡衣直指,持天子節!即刻趕赴薊城——當面申斥!”

“臣,謹奉詔!”暴勝之肅然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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