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亮對白啟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悄然退至廊下遠處，顯然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并非他能參與的。
白啟步入書房的時候，李世民已經書案后起身迎來，二十八九的年紀，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和后世的傳聞一摸一樣。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對面之人身上，既有審視，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眼前的南華老仙，周身仙氣飄飄，纖塵不染，赫然超脫世人，李世民心中的懷疑瞬間解除大半——
這種氣質、這種風度，絕對不是尋常騙子能裝出來的！
“南華仙長，世民久候仙駕。”李世民拱手為禮，姿態謙和而威儀并存，親自引南華至客席，“先生請上座。”
隨即自己也回到主位坐下，目光灼灼。
南華從容落座：“秦王殿下，在下有禮了。”
李世民親手為白啟斟了一碗新煮的茶湯，氤氳熱氣中開門見山：
“仙長能來，世民倍感榮幸，然此間事體大，牽涉國本身家。世民斗膽，敢問先生何以示我仙凡之別？何以證先生真能解我之困？”
他需要一個鐵證，一個只有他自己和極少數心腹才知曉的、足以震撼人心的秘密。
話說客氣，其實意思很簡單：嘿，證明一下你自己唄，哥們！
白啟看著面前這碗加了亂七八糟東西煮出來的玩意兒，根本沒胃口，打算還是先把李世民的戒心消除再說，到時候別說喝茶，喝奶都行！
想要證據？行，簡單！
白啟直視李世民的雙眼，淡淡開口，先把他那帖子背了一遍：
“秦王殿下曾經憂思，大意如此：……可那百千年后的青史之上，究竟會書我為一代明主，還是弒親之徒？”
李世民端著茶杯的手驟然收緊，指節微微發白！
不錯，這正是當時心中所想，過了幾日，腦海中就傳來了仙長的聲音，看起來，面前這位正是當時傳音給自己的……人，或者神仙！
看著李世民的神情，白啟知道，第一步已經搞定，接下來，就是讓李世民相信自己的能力，能夠彎彎曲曲的按照計劃行事了。
稍微停了下，他繼續說道：
“武德九年八月癸未，渭水便橋之畔，殿下斥頡利、突利二可汗背盟南侵，其聲震野，其膽懾胡。然，世人只知殿下率六騎輕身赴會，氣吞萬里如虎，卻不知……”
李世民心中又是一驚！
渭水之事才過去數月，其驚險與屈辱歷歷在目！這南華不僅準確說出了具體日期，更點出了他當時斥責二可汗的關鍵細節！
而且，聽他的意思還有下文……
南華的聲音繼續，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篤定：“……卻不知殿下臨行前，于玄武門內點將，所攜六騎，乃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尉遲敬德、侯君集，及……長孫無忌！”
“哐當！”李世民手中的茶杯這次是真的失手跌落，滾燙的茶水濺濕了地衣！
他猛地站起，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震驚與駭然！
渭水之盟的具體日期或許能打聽，但臨行前在玄武門內點選哪六人隨行，這是絕對的軍事機密！
當時在場的除了這六人，只有他李世民自己！連李淵都未必清楚具體是哪六人！
此事關乎他個人安危與大唐國運，是絕密中的絕密！這南華……竟能一語道破？！
書房內死寂一片，只有李世民粗重的喘息聲，他死死盯著南華，試圖找出破綻，卻只看到一片深不可測的平靜。
震驚是夠了，但是能不能老實聽話，這還不好說……
白啟微微一笑，直接忽略了李世民眼中的異樣，繼續說道：
“殿下當時為防萬一，已密令靈州大都督李靖，率精兵悄然東進，潛行至豳州一帶待命。此乃殿下預留之伏兵殺招，亦是穩住頡利，迫其簽約之底氣所在。此事，除殿下、李靖及傳令心腹外，天下應無第四人知曉。我說的可對？”
轟隆！李世民感覺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密令李靖潛行至豳州待命！這是比六騎名單更核心、更致命的機密！是他李世民在絕境中布下的最后一步棋，也是談判桌上最大的籌碼！
此事一旦泄露，不僅前功盡棄，更可能引發突厥瘋狂的報復！這南華……連這都知曉？！這已非人力所能及！
再無任何僥幸！
所有的試探、所有的疑慮，在這等洞悉天機、直指核心絕密的神通面前，轟然倒塌！
李世民繞過書案，幾步搶到南華面前，在對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視下，竟是毫不猶豫地雙膝一曲，便要拜倒！
口中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與敬畏：
“仙長！世民愚鈍，竟敢以凡心度仙神！先前試探，實乃滔天之罪！望仙長恕罪！”
這怎么可能！
雖然白啟現在是仙人之境，但對于歷史上這個偉大的君主，他心中的敬意還是滿滿的，就在李世民正打算跪下的時候，他已經提前起身，把李世民扶住——
世人都知道老爸跪兒子會天打雷劈，但很少有人知道，裝逼接受唐太宗這種一代君王的跪拜，同樣會倒霉！
“殿下不必如此，請起。”
李世民雖然被拖住，心中敬畏卻是更甚，順勢站起，腰身依舊深深躬著，眼中再無半分秦王威儀，只剩下如見神祇般的狂熱與懇求：
“仙長！世民之心，仙長盡知！渭水之辱，刻骨銘心！然內患未除，兄弟鬩墻之禍迫在眉睫，更甚突厥！此等困局，凡俗之力已難解！世民……世民懇求仙長垂憐，指點迷津，世民……愿付出任何代價，永世供奉仙長！”
這一刻，未來的天可汗，在能窺破一切、掌握他生死命脈的“真仙”面前，徹底放下了所有的驕傲與心機，只剩下最卑微也最迫切的祈求。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李世民那帶著哽咽的懇求聲在回蕩。
南華看著眼前激動得微微顫抖的李世民，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決定歷史走向的力量：
“殿下心系天下，其情可憫，其志可嘉。既如此，貧道便為殿下，解此‘玄武’之劫。”
“玄武”二字出口，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激動中的李世民冷靜下來，脊背瞬間繃直，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光芒！
仙長……竟連那最隱秘、最血腥的計劃核心之地，都已然知曉？！
他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腰身躬得更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仙長明鑒！世民……世民已身陷絕境，進退維谷！手足之情難舍，然東宮步步緊逼，欲置我于死地！父皇……父皇亦受蒙蔽。世民實不愿見刀兵染血、宮門喋血之慘劇！懇請仙長賜下妙法，既能保全社稷，又能……又能免我兄弟鬩墻之罪！”
他將罪字咬得極重，顯是內心煎熬至極。
不愧是一袋雄主！
渭水之濱和突厥議和，李世民拿得起放得下，甚至不惜進貢財物，姿態放低，機智應對，如今，他也可以對白啟以禮相待，甚至矮身相求！
天知道以后還會不會穿唐朝來！
白啟肯定不會把自己的路走窄了，雖然有仙人光環，但鬼曉得以后會怎么樣！
所以，面對唐太宗的哀求，白啟立刻正色肅穆道：
“殿下何至于此？”
李世民愕然抬頭，看見對面的白啟莊重道：
“殿下乃是天命所定的一代明君，世人敬仰，就連我等也尊崇萬分，如此禮數讓在下如何擔待得起？豈不是要折了我的仙緣？”
這話出口，李世民心中那感覺直沖天靈蓋，整個人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