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年少時的話語，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那種隱隱約約的隔閡似乎在笑聲中煙消云散，白啟看著面前的少女，記憶中的模樣和眼前人逐漸重合，變得無比鮮活：

“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我帶武子來接你！”

“昨天剛到。”南禾走近幾步，歪著頭看他：

“本想給你個‘驚喜’，結果先被網上的‘驚喜’給驚到了。走吧，我記得學校后門那條巷子里，有家賣糖炒栗子的老店還在吧？涼面和臭豆腐也都有吧？”

白啟笑了，心底那點因球隊而起的陰霾似乎被這笑容驅散了些許：“嗯，栗子沒變，涼面店現在是老板的女兒接手，味道還是一樣。”

兩人并肩走出校門，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放學的時光，他們穿梭在熟悉又有些變化的街巷，尋找著記憶中的味道。

南禾捧著心心念念的熱乎栗子，剝開油亮的殼，香甜軟糯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他們坐在餛飩攤的小板凳上，晚風帶著食物的香氣拂過。

“還記得那次嗎？”南禾用指尖捻著一顆金黃的栗子仁，眼神有些飄忽，

“就是……就是那次在教室后面，我搶了你新買的橡皮擦，那塊粉藍色的、上面有只小兔子的……”

白啟當然記得。那時他剛買了新橡皮，寶貝得不行，結果被南禾一把搶走，還得意地舉得高高的。

最后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書包帶子，南禾卻突然轉過身來，把橡皮緊緊攥在手心背在身后，帶著點挑釁又有點撒嬌的意味看著他：

“放手，勞資蜀道山！”

兩人離得很近，他甚至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香皂味，看清她鼻尖上細小的汗珠，空氣好像突然變得粘稠又安靜。

白啟看著她近在咫尺、帶著狡黠笑意的眼睛，心跳得飛快，下意識就松開了手，脫口而出：

“魔法披風！”

結果，南禾得意地揚了揚橡皮，做了個鬼臉跑了。

那塊橡皮，最后還是被她霸占了好久，每次她拿出來用，白啟都只能無奈地看著，心里卻有點奇怪的甜意。

“嗯，”白啟應了一聲，低頭剝著栗子，耳根似乎有點熱，“后來你也沒還我。”

“誰讓你那么小氣！”南禾哼了一聲，嘴角卻噙著笑，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羞赧：

“其實…其實是因為那是你送我的第一塊橡皮。”

白啟剝栗子的手微微一頓，當時的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現在知道……但是，現在卻已經不是當時！

夜色漸深，路燈次第亮起。兩人沿著熟悉的街道慢慢走著，聊著這十二年各自的經歷，那些塵封的初中趣事一點點被翻了出來：

誰在課堂上出糗，誰和誰偷偷傳紙條被老師抓，南禾被高年級堵在校門口，白啟倔強的擋在她身前卻雙腿抖個不停……

笑聲在巷子里回蕩，最后那點擋在兩人之間的薄冰也在共同的回憶中悄然融化，他們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一些更深的話題，比如為什么離開，比如這些年有沒有想過對方。

那些藏在童年瑣事里的朦朧情愫，如同糖炒栗子的香氣，若有若無地縈繞著，既熟悉又帶著時光賦予的陌生感，讓重逢的欣喜中夾雜著一絲微妙的悸動和試探。

夜色漸深，該回去了。

白啟很自然陪著南禾慢慢向前走，“你住哪？我送你。”白啟問。

“還是原來那里，”南禾朝著白啟家相鄰，但更高檔的陽光水岸挑了挑眉：“房子沒賣，前段時間讓人收拾出來了。”

白啟愣了一下：“你家……一直沒賣？”

“嗯，房子一直留著呢。”南禾點點頭，卻沒有告訴他，在父親打算賣房子的時候，自己曾經餓了三天來逼他讓步。

兩人走到陽光水岸小區門口。

南禾停下腳步，轉過身，路燈的光暈給她籠上一層柔和的光。

“我到了，今天……謝謝你，白啟。”她的聲音輕輕的，帶著笑意。

“嗯，快回去吧。”白啟點點頭，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感覺像做了一場夢。

“明天見？”

南禾歪著頭，眼睛亮亮的，像盛滿了星光，又帶著點小時候那種“我說了算”的小霸道。

白啟看著她熟悉又陌生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好，晚上我來找你！”

南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搶走橡皮時那種小小的得意，他不由有些呆了，但南禾卻轉身朝著小區走去，背對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明天見——大！笨！蛋！白！啟！”

“魔——法——披——風！”

白啟應和的喊了起來，立刻激起了南禾銀鈴般的笑聲……

目送著南禾的身影消失在小區綠化掩映的樓棟里，白啟才轉身離開。

晚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心口那點溫熱的、帶著栗子甜香和餛飩鮮味的暖意，以及那句仿佛帶著魔力的‘老子蜀道山’在腦海中回蕩的余音。

十二年后的重逢，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久久未平。

第二天早上，白啟和所有人排在俱樂部的門口，聽著陳經理的逼逼賴賴，還都是車轱轆話：

“太差了，真的太差了！你們這工作態度，習慣，完全不上道！別說歐洲球隊，就連國內球隊都差得遠……”

汽車的轟鳴聲在門口出現，陳經理猶如獵犬般沖了上去，列隊的眾人也紛紛站直，迎接新老板的到來！

都這個時候了，陳經理都不忘回頭呵斥：“站直了！精神點，老板到了！”

他殷勤地拉開后座車門，一手護著車頂，姿態卑微到了塵埃里。

車門打開，南禾利落地下了車。

晨光勾勒著她窈窕的身姿，米白色職業套裝襯得她干練又清冷，長發挽起，露出優美的天鵝頸，臉上妝容精致，眉眼間帶著一種疏離而強大的氣場，與昨夜那個捧著栗子嬌笑的女孩判若兩人。

白啟的心臟猛地一縮，手里的足球差點掉下去。

她？新老板？！巨大的沖擊讓他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陳經理根本沒注意白啟的失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南禾身上，像個哈巴狗一樣緊跟在南禾身側半步之后，聲音甜得發膩：

“南總！您看咱們這基地，位置絕佳，潛力無限！有您這樣的明主掌舵，必定乘風破浪……”他滔滔不絕地拍著馬屁，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

當他的目光掃過器材室門口，看到白啟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里，陳經理心中狂喜——

天賜良機！既能踩死這個礙眼的釘子，又能在新老板面前狠狠表現一把！

“南總您看！”陳經理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手指帶著風聲狠狠戳向白啟的方向：

“就比如那個廢物管理員！叫白啟！昨天那器材室亂得跟垃圾場似的！全是我親自動手才勉強收拾出個人樣！我強烈建議，立刻開除！”

就在陳經理的手指即將戳到白啟臉上，那開除二字吼得震天響的瞬間——

“陳經理，你剛才說，器材室是你親自動手整理的？”

南禾的聲音突然響起。

陳經理一愣，完全沒料到南禾會問這個，腦子轉不過來，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南禾微微頷首，臉上那點淺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她的木管轉向在場的所有人：

“很好，既然陳經理對器械管理如此精通，又如此熱衷于親力親為，看來這個崗位非你莫屬了。”

南禾的聲音帶著肯定：“從現在起，你卸任原職，專職負責基地所有器械的管理、維護和整理，務必做到一塵不染井井有條。至于這位——”

南禾側過身，對著終于找回一絲神智、表情依舊有些空白的白啟，眼神中帶上了點促狹：

“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白啟先生。從即刻起，他就是我們‘啟禾’足球俱樂部的新任總經理，全權負責俱樂部一切運營事務！大家歡迎白總！”

死寂。

然后，“轟——！”

巨大的驚愕之后，是隊員們徹底爆發的、震耳欲聾的哄堂大笑和歡呼！

“臥槽！！！老白！！！總經理！！！”趙隊長第一個吼出來，沖上去狠狠抱住白啟，激動得直蹦。

“哈哈哈哈！報應啊！蒼天有眼！”年輕隊員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白經理好！白經理好！”王大爺、馮大姐、徐姐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鼓掌。

哄笑聲、口哨聲、興奮的叫好聲幾乎掀翻了屋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啟身上，充滿了狂喜和支持。

而陳經理，那張臉如同打翻了染缸，由紅轉紫再變青白，肥碩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巨大的羞憤讓他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

他猛地低下頭，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南禾那冰冷的目光和白啟那張茫然又刺眼的臉。

他再也待不下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喪家犬，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朝著大門狼狽逃竄，途中還被一個足球絆了一下，差點摔個狗吃屎，引來又一陣哄笑。

“好了，大家各司其職。”南禾拍了拍手，聲音不大卻清晰：

“白總剛上任，需要熟悉。散了吧。”她給白啟遞了個眼神，朝那棟破舊的小辦公樓偏了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