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開心像是吹出了泡泡，“嘭”的一聲炸開在裴沐航面前。

裴沐航不禁略微抬頭看了一眼，林芷依正將喜悅化為前進的動力，翻開了下一題推到他面前。

他略撇了撇嘴，看了眼題，又在草稿紙上提點一二，不必多說，林芷依已經領會這種教學方法，裴沐航一停筆，她便接過草稿紙擼起袖子加油干。

待她解決了所有題，夕陽正好沿著窗戶為后黑板鍍上一層金光。

她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眉宇間是還能和物理大戰八百回合的自信，她叉著腰看看對面正在草稿紙上和數學壓軸題決斗的裴沐航，不免感嘆自己就算某天被裴沐航趕超了也是該的，畢竟這位競爭對手既有天賦又不乏努力，嘖嘖嘖，算了，不打擾他了，獎勵自己休息一會兒先。

注意到后黑板的光斑，她順著光束偏頭看向窗戶。

窗外，盛放的槐花被鍍上一層圣潔的金光，在微風中搖曳著撒下一場香軟的雪，美的像油畫。

裴沐航抬頭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被香檳色包裹著的女孩目光投向窗外同色的槐花，琥珀色的眼底泛著細碎的光，發絲同窗外的花朵同頻搖蕩，隨風同來的還有一陣花的甜香。

只是還沒等他將這幅好景記下，女孩便一揚馬尾回過頭來，“裴同學，我明天請你吃槐花餅啊！”

裴沐航：她笑起來···臉角有個小梨渦···

“裴同學？你算完了吧？···咦？怎么還呆住了？”

“哦···咳咳···算完了，那個，槐花餅就不用了，我教別人題從來不要報酬的。”

“誒呀，不是報酬，看到槐花開了，我想吃，只是順便給你帶一份，給你嘗嘗我媽媽的手藝，就當交個朋友嘍。”

一邊說著，她一邊收著自己的書，把書都抱在懷里，她禮貌道別。

“裴同學，今天還是多謝你了，感謝你耽擱時間教我。時間不早了，裴同學還是少卷會兒，差不多回家了，我先走啦。”

林芷依滿腦子都是林媽的拿手好菜——槐花餅，不容裴沐航道別一句便拔腿離開。

裴沐航看著女孩匆忙的背影，不由失笑。

合著他在風花雪月、欣賞美景，而望著槐花就眼睛放光的她在思考槐花怎么做最好吃，搞笑啊真是。

還有他怎么就卷了？班里他知道的一放學就去補課的人不在少數，他不過是想在學校把課后作業做完，怎么就卷到她了？

裴沐航一拍腦袋，想這么多干嘛？這點亂想的時間完全夠再做一道題了，不想了，干就完了。

時針指到數字七時，裴沐航收好作業，背上裝了各科課本的書包，出了校門，往菜場走。

這個點菜場剩的攤販已經不多了，他簡單買了些蔬菜，終于能回家了。

天色逐漸昏暗，他走過小巷，兩側寂靜，打工的大人們尚未歸家。

掏出鑰匙，打開銹跡斑駁的門，放下手里的東西，開始為自己與母親準備晚飯。

裴母就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公司里做保潔，公司不大，人手不多，裴母一個人就得負責五層樓的衛生，掙得是辛苦錢，母子倆就靠著這辛苦錢過活。

至于裴父，是母子倆不愿提及的傷疤。五年前，裴沐航小學，裴母還在城西的一家銀行作職員，裴父的公司裁員，嫌裴父年紀大了，就辭退了。裴父裴母多次去公司送禮求情，結果連人帶禮被趕了出來，事情在小縣城很快傳開，等裴父再去別的公司應聘時，就像串通好一般，沒有公司錄用他。裴父本就心灰意冷，結果某天從一個公司出來時，遇上一個外省人，說看中裴父能力邀請他一起創業，貸款手續辦好了，但缺少抵押物，希望裴父能把房子借給他，之后公司盈利愿意四六分。裴父本來懷疑，奈何那騙子能說會道，極有經驗，裴父信了，并在騙子的拱火下未與裴母商量就抵押了房產證，不出三月，騙子卷錢跑路，裴家房子被騙，裴母與裴父大吵一架，裴父消沉離家，從此再無音訊、不知死活。

裴母辭了工作，發瘋般找了裴父一個月，該走的渠道都走了，可裴父就如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訊。

裴沐航那年小學三年級，眼睜睜看著裴母日日以淚洗面，在不懂事的年紀，他被迫成熟。

裴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時，兒子端著一碗煮的稀爛的面條，勸媽媽吃點東西，不要哭了。

裴母抱過兒子瘦小的身軀，母子倆哭成一團。自那天以后，母子倆搬進了現在的小出租屋，一點點重新拼湊起這個不再完整的家。

裴父的故事，裴沐航沒敢問過，還是前年新年，裴母喝了酒，輕輕哭完了這個殘忍男人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