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雙童嬉鬧宗人府一脈承情

洪武五年春，南京皇宮的御花園里，海棠開得如云似雪。朱標皇子趿著虎頭鞋，追著一只花蝴蝶跑過九曲橋，錦緞蟒袍的下擺掃過沾著露水的青苔。他忽然停下腳步，蹲在太湖石邊撥弄草葉——那里趴著只背甲繪著八卦紋的小龜，正是陳雪雁送來的“護命龜“，據說能鎮宅辟邪。

“標兒，慢些跑！“馬皇后扶著游廊的朱漆欄桿，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笑聲輕顫。她看著兒子小心翼翼捧起烏龜，想起昨夜朱元璋說的“標兒性子仁厚，將來要做仁君“，不由得撫了撫腰間的白玉佩——那是朱興隆夫婦送來的“雙壽佩“，正反兩面刻著“兄友弟恭“。

突然，假山后傳來撲棱棱的聲響，一只羽毛艷麗的鸚鵡振翅飛出，嘴里叫著：“陛下萬歲！萬萬歲！“朱標嚇得松手，烏龜“撲通“掉進池塘。他正要哭鼻子，卻見個小身影從假山后竄出來，手里攥著把彈弓：“標哥哥別怕，是咱嚇走了壞鳥！“

來者正是朱昱，穿著件半舊的青布襖，袖口還沾著草汁。他身后跟著的乳母氣喘吁吁：“小祖宗！這是皇宮，不能玩彈弓...“話音未落，朱昱已把彈弓塞給朱標，眨著烏溜溜的眼睛：“標哥哥，這是咱爹用鐘離縣的桑木做的，可好使了！“

朱標摸著彈弓光滑的木質，又看看自己錦緞包裹的玩具弓，忽然把彈弓還給朱昱：“娘說，玩彈弓會傷著人。“他指向池塘里的烏龜，“咱跟你玩撈烏龜吧？“

兩個孩子趴在池塘邊，用樹枝撥弄著烏龜。朱昱的粗布袖子浸了水，沾在胳膊上，朱標見狀，把自己的絲綢帕子遞過去：“給你擦手。“帕子上繡著的“龍“紋讓朱昱有些猶豫，但還是接過來擦了擦，不小心把帕子掉進了水里。

“哎呀！“朱昱嚇得臉色發白，這可是太子的東西。朱標卻咯咯笑起來：“沒事，咱讓宮女再洗干凈就是了。“他撿起濕帕子，上面的龍紋被水浸得模糊，像極了宗人府池塘里的漣漪。

馬皇后看著兩個孩子的互動，對身旁的陳雪雁笑道：“你看這倆孩子，一個文氣，一個頑皮，倒真像他們爹當年。“陳雪雁望著朱昱袖口露出的經緯堂密線——那是她特意繡的“平安結“，如今已被草汁染綠，“娘娘，昱兒野慣了，標兒可別被他帶壞了。“

“帶不壞的。“馬皇后拉起陳雪雁的手，觸感溫潤如玉，“重八常說，標兒得有幾個知根知底的兄弟陪著，才不會像他當年那樣孤單。“她指向遠處的奉天殿，朱元璋正站在檐下望著這邊，龍袍的明黃與海棠的粉紅相映成趣。

朱興隆不知何時來到游廊，手里提著個食盒：“陛下，娘娘，咱讓雪雁做了些鐘離的麥餅，給孩子們墊墊肚子。“食盒打開，麥香混著芝麻的香氣撲面而來，朱標和朱昱立刻湊了過來，手上的泥水還沒擦干凈。

“慢些吃，沒人跟你們搶。“朱興隆笑著給兩個孩子分餅，粗糙的手掌擦過朱標的臉頰，留下道面粉印。朱元璋從奉天殿走來，看見這場景，忽然想起朱雀橋邊的鴨血湯，想起朱興隆襖子上的補丁。“哥，“他接過陳雪雁遞來的麥餅，“你這手藝，比御膳房強多了。“

朱興隆嘿嘿一笑，露出后槽牙：“咱娘教的，說麥餅得用柴火烙，才有老家的味兒。“他看著朱標把自己的麥餅掰了一半給朱昱，心里一暖，“標兒這孩子，跟你小時候一個樣，仁義。“

朱元璋咬著麥餅，餅里的蔥花讓他想起濠州城外的破廟。他看著兩個孩子蹲在地上分餅，朱昱把大的那塊讓給朱標，自己啃著小的，忽然對朱興隆道：“哥，等孩子們長大了，讓昱兒給標兒做伴讀吧。“

“陛下，這...“陳雪雁剛想推辭，朱興隆卻點點頭：“好！咱昱兒能跟著太子讀書，是他的福氣。“他想起陳雪雁昨夜的密報，藍玉在漠北打了勝仗，卻又因擅殺降卒被朱元璋斥責，“只是這伴讀，得教他懂規矩。“

“規矩是死的，情義是活的。“朱元璋拍了拍朱興隆的肩膀，目光落在兩個孩子身上，“咱兄弟倆吃了那么多苦，不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好好做兄弟嗎？“他想起藍玉的義子們，想起那些因權力反目的故事，聲音不由得沉了沉，“標兒將來是要做皇帝的，身邊得有信得過的人。“

這時，朱昱忽然指著天上的風箏喊：“爹！你看！“一只蜈蚣形狀的風箏正飄過宮墻，尾巴上的銅鈴叮當作響。朱標羨慕地望著風箏，朱昱立刻拉住他的手：“標哥哥，咱讓咱爹給咱做一個！比那個還大！“

朱興隆看著兩個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想起自己小時候背著朱元璋放風箏的情景。“好！“他搓了搓手，“咱用最好的竹篾，再糊上雪雁染的彩綢，準保比天上那個還好看！“

陳雪雁看著丈夫興奮的模樣，又看看朱元璋含笑的眼睛，忽然覺得，這皇宮的琉璃瓦下，也有了些鐘離縣的煙火氣。她想起父親曾說：“皇家最難得是親情。“此刻，看著朱標把自己的玉佩解下來送給朱昱，看著兩個孩子為了一只風箏笑作一團，她知道，朱元璋和朱興隆費盡心力守護的，不只是大明的江山，更是這份來之不易的兄弟情，以及它所承載的，對未來的全部期望。

御花園的海棠花瓣落在朱標的發冠上，朱昱伸手替他摘下，不小心扯到了他的頭發。“疼！“朱標皺起眉頭，朱昱連忙吹了吹他的額頭：“標哥哥不疼，咱娘說，吹吹就不疼了。“

朱元璋和朱興隆相視而笑，馬皇后和陳雪雁也忍不住彎起嘴角。陽光穿過海棠花枝，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將兩個孩子的身影緊緊籠罩。遠處的奉天殿傳來鐘鼓之聲，驚起一群鴿子，盤旋在皇宮上空。

朱元璋望著天空，想起藍玉剛送來的戰報，想起西域的風沙。但此刻，他更愿意看著眼前這一幕——朱標和朱昱追逐著風箏跑過九曲橋，朱興隆在后面喊著“慢些“，陳雪雁和馬皇后笑著整理孩子們弄亂的衣袍。這或許就是他打天下的意義吧，讓自己的兒子，和兄長的兒子，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在陽光下無憂無慮地玩耍，分享一塊麥餅，共放一只風箏，讓這份兄弟情誼，如同御花園的海棠，年年歲歲，常開不敗。

而在宗人府的庭院里，老管家正在晾曬朱昱的衣物，看見袖口那抹洗不掉的草汁，不由得想起朱興隆小時候也是這般頑皮。他搖搖頭，笑著將衣服掛在繩上，陽光照在粗布衣衫上，竟比皇宮的錦緞還要溫暖。因為他知道，有些東西，是金錢和權力換不來的，比如這血脈相連的親情，和它所帶來的，最樸素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