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林楓剛把自己準備好的幾樣拜年禮品拎出來，還沒等出門，院門就被人“咚咚咚”敲響了。

打開門，林楓愣了一下。

來人是縣商業局的宋科長，手里拎著一瓶汾酒和一盒濱海罐頭，臉上堆滿了笑容。

“林老板，過年好??！我這剛好路過，順道來給你拜個年！”

這話說的，林楓家住在巷子最里頭，汽車都開不進來，也不知道怎么“順道”到這兒來的。

“宋科長，您太客氣了，快請進！”林楓心里門兒清，連忙把人迎了進來。

王桂英一聽是局里的科長，更是受寵若驚，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

把家里壓箱底的瓜子糖塊全擺了出來，嘴里還念叨著：“哎呀，領導來就來嘛，還帶甚東西，這咋好意思嘛！”

宋科長剛走，后腳譚衛東和劉軍就聯袂而至，手里大包小包拎得滿滿當當。

“楓哥，新年好！”

“楓哥，給你拜年了！”

緊接著，李雪和幾個店里的骨干也來了。

這還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的一整天，林家的門檻就沒閑過。

先是左鄰右舍，然后就是各路親戚。

許多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甚至林楓都叫不上名字的遠房親戚，此刻都帶著無比熟絡的笑容，拎著禮物登門了。

“哎呀，是小楓吧？出息了！我是你三舅姥爺家的二表姑，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一個滿臉褶子的中年婦女，熱情地拍著林楓的肩膀。

林楓看著這位年紀比自己母親還大的“二表姑”，只能在臉上擠出禮貌的微笑。

心里卻不禁感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這話，真是半點不假。

整個大年初一，林楓幾乎哪兒也沒去成，就耗在家里接待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了。

送走最后一批戀戀不舍的親戚，天都快黑了。

王桂英收拾著滿桌子的禮品，樂得嘴都合不攏。

林國強則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看著滿屋子的狼藉，臉上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踏實。

林楓靠在門框上，看著這熱鬧非凡的場景，心中百感交集。

這就是陸為民送他的那份“大禮”所帶來的連鎖反應。

一個“特殊貢獻獎”，是一張通往更高圈層的入場券。

…………

初二一大早，林楓不敢再耽擱，天不亮就起了床。

他必須趕在拜年大軍堵上門之前，把自己該拜的“碼頭”都拜到。

第一站，自然是陸為民家。

開門的是陸為民的夫人孫靜，她看到林楓，溫和地笑了笑：“是小林啊，快進來?！?

陸為民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林楓來了，放下報紙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坐。大過年的，還搞這些東西干什么?！?

林楓把網兜放在墻角，坐下道：“給陸縣長和孫姐拜個年，應該的。”

孫靜端來一杯熱茶，便笑著回了里屋，把空間留給他們。

“你送來的那份材料，我看過了?！标憺槊耖_門見山，“寫得很周全，有些想法，連我都沒想到?！?

“全靠陸縣長您支持?！?

“我只是順水推舟?！标憺槊穸似鸩璞?，“章程沒問題，縣里這邊，相關的會議我會盡快安排。

你回去以后，就放手去干，不要有顧慮?！?

短短幾句話，卻像一顆定心丸，讓林楓徹底安了心。

從陸為民家出來，林楓徑直去了公安局家屬院，周正家。

林楓剛走到樓道口，就聽見樓上傳來一陣洪亮的笑聲，是周正的聲音。

他提著東西走上樓，敲了敲門。

門很快開了，開門的是周正的愛人。

“哎喲，是小楓??！快進來，快進來！你周叔剛還念叨你呢！”

王姐熱情地把林楓往屋里拉，順手接過他手里的東西，嘴里埋怨著，“來就來嘛，還帶什么東西，太見外了！”

屋里暖氣燒得很足，一股燉肉的香味撲面而來。

周正正穿著件深藍色的舊毛衣，坐在沙發上，腿上還蓋著條軍綠色的毯子，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

電視里放的是《高山下的花環》，炮火連天。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看到林楓，臉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

“來了？坐。”

林楓笑著喊了聲：“周叔，王姐，過年好。”

“好，好，都好！”王姐麻利地給林楓倒了杯熱茶，又從廚房端出一盤剛切好的醬肘子。

熱氣騰騰地放在茶幾上，“快，嘗嘗你王姐的手藝，知道你今天要來，特意多燉了些。”

周正一瞪眼：“什么你的手藝，明明是我指導的！”

“行行行，你指導的，你指導的，”王姐白了他一眼，又對林楓笑道。

“別聽你周叔吹牛，他就會動動嘴?？斐裕鳎谶@兒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林楓笑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肘子燉得軟爛入味，肥而不膩。

“好吃！王姐的手藝，比國營飯店的大師傅都強?！?

一句夸贊，讓王姐樂得合不攏嘴。

周正關了電視，拿起茶幾上的酒瓶，給林楓面前的茶杯倒了小半杯白酒，又給自己滿上。

“大過年的，陪你周叔喝兩盅。”

林楓端起杯子，和周正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燒下去，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和在陸為民家的那種正襟危坐、字斟句酌完全不同，在周正這兒，林楓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這里沒有縣長，沒有局長，只有一個把他當自家晚輩看的叔叔。

“你爸那腿，天冷了沒犯吧？”周正喝了口酒，夾了口菜。

“挺好的，我給他買了護膝，他天天戴著?！?

“嗯，那就好?！敝苷c了點頭，眼神里帶著幾分追憶。

然后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看著林楓，眼神里滿是欣慰：你爸這輩子，最驕傲的事，就是有你這么個兒子。

樂家超市的事，你干的地道。

做生意，可不能只知道賺錢。

王姐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從廚房出來，正好聽見這話，笑著插嘴：“小林還用你教？人家比你懂得多咧！”

周正哈哈一笑，也不反駁。

說著，他話鋒一轉，看向林楓，擠眉弄眼地問：“對了，小楓，個人問題考慮得怎么樣了？

你王姐可跟我念叨好幾次了，說她們科室新來了個小姑娘，人長得俊，性格也好，要不要……”

“咳咳！”林楓差點被一口酒嗆到，臉上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怎么從自己家到周叔家，都逃不過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