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過后,是極致的疲憊和一種腳踏實地的冷靜。暴漲的力量如同空中樓閣,根基不穩,終是鏡花水月。尤其是那被相思斷腸紅強行推上四十級的魂力,雖然雄渾,卻如同注水的氣球,充滿了虛浮感。
接下來的幾天,許庭屹如同人間蒸發。除了每日傍晚時分,他會戴著兜帽,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溜出旅店,在附近食攤上,購買足夠一天分量的面包和飲水外,他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旅店那扇破木門之外。
丙字七號房,成了他閉關的堡壘。
房門緊鎖,窗戶緊閉。昏暗的光線下,許庭屹如同最虔誠的苦修者,盤膝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床上,五心朝天。
他的目標無比清晰:壓縮!凝練!夯實!
四十級的魂力如同奔騰的野馬,在他堅韌的經脈中咆哮奔涌。他強大的精神力如同最高明的馴馬師,死死勒緊韁繩!意念高度集中,一遍又一遍地運轉著破之一族基礎功法中記載的最樸實無華、卻也最注重根基的魂力循環路線。
每一次周天運轉,都伴隨著劇烈的痛苦!那虛浮膨脹的魂力被強行壓縮、提純,如同將蓬松的棉花反復錘打,直至變成精鐵!這個過程,無異于自我凌遲。經脈在壓縮魂力的沖擊下,如同被無數細針反復穿刺,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丹田氣海更是如同被重錘反復夯擊,每一次壓縮都帶來沉悶的劇震。
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鬢角、后背不斷滲出,浸透衣物,又在體表的高溫下迅速蒸干,留下一層灰白色的鹽漬。他的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牙關緊咬,嘴角甚至滲出血絲。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越來越凝練。
時間在枯燥而痛苦的重復中流逝。
第一天,魂力奔騰不息,壓縮艱難,進展緩慢。
第二天,精神力與意志力高度結合,壓縮的阻力開始減小,經脈的痛楚依舊,但魂力的凝實感開始顯現。
第三天,魂力運轉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如同粘稠的水銀,在拓寬加固后的經脈中沉重而堅定地流淌。每一次運轉,帶來的提升感都遠超之前的虛浮狀態。
第四天……那層被強行推上去的“虛高”境界,如同被反復鍛打的鐵胚,雜質被一點點剔除,結構被一點點夯實。原本如同氣球般膨脹的四十級魂力,被硬生生壓縮、凝練密度。雖然總量看似減少,但每一縷魂力蘊含的能量和韌性,都遠超從前。
第五日黃昏。
許庭屹緩緩收功,吐出一口悠長的、帶著淡淡血腥味的濁氣。他睜開眼,眼中神光內斂,深邃如淵。周身那因魂力暴漲而不時逸散的波動,此刻已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凝如山、圓融如意的厚重感。
他內視,心念微動。
一縷凝練如實質的銀色魂力,如同液態水銀般,在他丹田緩緩流淌、匯聚,最終凝聚成一顆只有米粒大小、卻散發著驚人能量波動的銀色光點。光點內部,魂力以肉眼難辨的速度高速旋轉、坍縮,隱隱顯露出一絲凝核的雛形。
魂核之路的根基,就在這破敗的旅店房間內,在這無人知曉的自我磨礪中,打下了第一塊堅實無比的基石。
他低頭,看著體內那滴溜溜旋轉的銀色光點,再抬頭望向窗外漸漸沉入暮色的天斗城輪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十二歲,四十級。根基無瑕。
冰火兩儀眼的寶藏,已盡入囊中。
前路,再無迷障。
暮色四合,清冷的月光為大地披上一層銀紗。許庭屹沒有絲毫耽擱,再次與車夫約定妥當。馬蹄踏碎沉寂,一輛輕便的馬車疾馳出城,碾過官道,直指南方那片更為古老深邃的星斗大森林。落日森林雖近,其間的萬年魂獸種類卻終究有限,難以滿足他對第四魂環那獨特且強大的需求。車輪滾滾,他凝望著遠方逐漸迫近的、如同蟄伏巨獸般的幽暗森林輪廓,心緒沉靜而堅定。
三日后,馬車顛簸著抵達星斗大森林邊緣的獵魂小鎮。車轍深陷泥濘,許庭屹卸下風塵,略作休整,便大步流星地向著那片喧囂止息、濃蔭蔽日的參天古木森林走去,身影很快被幽深吞噬。
星斗大森林深處,混合區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飽含著腐爛枝葉的濃重土腥與某種巨獸殘留的、令人心悸的腥臊。參天的鐵骨樹如同沉默的巨人,虬結的根須裸露在地表,盤踞如猙獰的巨蟒,其上覆蓋著厚厚的、濕滑的青苔。陽光艱難地刺透層層疊疊、濃密得化不開的樹冠,只在林間空地上投下零星幾點慘淡的光斑,更襯得四周陰影濃重,仿佛潛伏著無盡的危險。
許庭屹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貼在一株三人合抱的鐵骨樹后。他身上的深色勁裝早已被林間的露水和攀爬時蹭上的樹汁浸染得斑駁,緊貼著他精悍而蓄滿爆發力的身軀。他微微屏息,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前方稀疏的灌木,牢牢鎖定在空地的中心。
那里,一頭龐然大物正懶洋洋地伏臥著,發出低沉如悶雷般的鼾聲。它形似巨蜥,但體表覆蓋的并非尋常鱗片,而是一片片巴掌大小、邊緣銳利如刀的赤金色甲片。
這些甲片緊密地鑲嵌在一起,隨著它每一次悠長的呼吸,甲片縫隙間隱隱有暗金色的流光淌過,仿佛液態的金屬在緩慢循環流動,構筑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粗壯的四肢末端是閃爍著烏光的利爪,每一次不經意的伸展收縮,都在身下堅硬如鐵的巖地上留下道道深刻的溝壑。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覆蓋了整個頭顱和頸部的超厚重甲,如同戴著一頂猙獰的赤金戰盔。
這是一頭一萬五千年修為的頂級龍類魂獸,赤金甲龍!
許庭屹的呼吸放得更輕,幾乎微不可聞。蝕月神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手中,通體流轉著冷冽的幽藍光澤,宛如一泓凝固的月華。弓臂修長而充滿力量感,握在手中,一股血脈相連的寒意與鋒銳直透心底。一黃兩紫,三道魂環自他腳下升騰而起,圍繞著身體緩緩律動,帶來魂力充盈的鼓脹感。四十級的魂力壁壘清晰地橫亙在前,只差這最后一步。
“就是你了。”許庭屹心中默念,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右手指尖搭上冰涼的弓弦,第一魂環驟然亮起,黃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