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宮人便揪著小姐不放，一口咬定不是私相授受，便是密謀不軌。小姐縱有百口也難辯，貴妃在一旁冷眼旁觀，半句公道話也無，反倒借著‘規矩不嚴’的由頭，罰小姐去瑤光殿學規矩……”

云織聲音發顫，將后半段隱情和盤托出。

盛聽瀾聽畢，眼底的寒意愈發濃烈。

“相國公府的三小姐、貴妃，還有假山旁那個來歷不明的男子，甚至連本該出面卻不作為的顏妃……哼，當真是好一番精妙的算計！”

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說罷，他緩緩轉過身去，背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氣。

“云織，你下去吧。此事不必讓小姐知曉，免得擾了她心神。我會暗中徹查，絕不會讓她白受委屈。”

云織屈膝行禮，“謝少爺護著小姐，奴婢定會仔細照看好小姐。奴婢告退。”

腳步聲漸遠，屋內只剩盛聽瀾一人。

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在窗欞上緩緩劃過，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雙眸里，寒意未消，卻又多了幾分冷冽。

“墨一，把小姐身邊的那支暗衛叫過來。”

墨一是盛聽瀾的侍衛，兩人情誼深厚，默契非常。

“是。”

片刻后，一道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屋中，他們單膝跪地，玄色衣袍上還沾著夜露的濕氣。

“屬下參見少主。”暗衛們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浸在水里的石頭。

盛聽瀾未回頭，指尖仍抵在冰涼的窗欞上，目光落在遠處宮墻的剪影上：“今日假山旁的男子，你們可有誰看清了？”

一時間，屋內陷入一片沉默，五名暗衛彼此對視，卻無人應答。

盛聽瀾眉頭擰緊，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怒意。

他轉身看著他們，磅礴的內力陡然爆發，將桌上的茶具掀翻在地，發出一陣清脆的破碎聲。

“在小姐身邊待舒服了？沒有腦子了，是嗎？”

其中一人渾身一震，猛地憶起些被忽略的細節，忙叩首道：“少主，那男子半臉覆以面具，身著玄衣，腰間卻配著一枚白玉螭龍佩。”

“白玉螭龍佩……”盛聽瀾指尖驟然收緊，“是寒煙國的人。很好。”他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五人，“你們五人，護主不力，本當重罰。但念在還能想起些細節，姑且記下這功過。”

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便罰你們去徹查那男子的身份底細。若是差事辦得敷衍，便自行去領五日的鞭笞，每日二十鞭，少一鞭都不行。”

“是！”五人應下后，便如鬼魅般隱入暗處。

待屋內徹底清凈，他才轉向墨一，語氣添了幾分凝重：“墨一，你去查兩件事。一是品酒宴上小姐沾過的那兩杯酒，究竟是誰經手調制、誰吩咐送來的；二是相國公府三小姐、貴妃與顏妃三人近期的往來，尤其是私下的密會與書信。”

他稍作停頓，補充道：“此事牽連甚廣，我讓鎏微助你。有她的流水閣在，查這些事能少走些彎路。”

鎏微是白家二小姐，算起來是盛聽瀾的表妹。

白家本是書香門第，盛母的父親——那位曾官至太傅的老人早已告老還鄉，家中子弟無心仕途，反倒偏愛經商。靠著太傅當年積攢的人脈與眼光，這些年竟成了乾京數一數二的富商。

而這位二小姐白鎏微，更是個中翹楚。

她借著家族經商的便利，暗中建起了流水閣，專門經營買賣消息的營生。憑借著敏銳的洞察力和出色的經營手段，流水閣在乾京的情報圈子里已然頗具影響力。

“是。”

“去吧。”

墨一領命退下時，靴底擦過青磚的聲響輕得像一片落葉落地。

屋內重歸寂靜，盛聽瀾卻立在窗前，看著夜空中那一輪明月。

阿瑤，兄長沒有護好你……

另一邊，楚珩闕被貼身侍衛半扶半攙著回到寢宮，玄色衣袍上還沾著夜露的濕痕，將面具揭下，臉頰的潮紅未褪，眼底卻已燃起一簇冷火。

“主子，氣息順些了嗎？”聽楓低聲詢問，伸手想替他解下腰間的玉佩。

楚珩闕揮手避開，喉間溢出一聲冷笑，帶著藥物未散的沙啞：“宋慶那廝，竟敢在酒里動手腳。這筆賬，我記下了。”

“主子，此事是否要稟明陛下？”

“不必。”楚珩闕抬手按住額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底卻閃過一絲玩味，“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伎倆，倒也算不上什么大礙。”

他忽然想起假山后那抹決絕的身影，金簪刺向胸口時，那雙驟然亮起的眸子像淬了火的星子，竟讓他混沌的意識瞬間清明了幾分。

“倒是沒想到，會撞見個有趣的女子。”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鎮北大將軍的女兒，盛裕瑤……”

聽楓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主子是說，那位在假山后遇著的姑娘？”

“正是。”楚珩闕緩步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晨間的涼風灌入，吹散了些許藥氣，“本以為是枚任人擺布的棋子，卻有這般烈骨。”

他望著遠處瑤光殿的方向，眸色漸深：“看來，這盤死局，倒有了破局的法子。”

聽楓雖不明就里，卻見自家主子眼中已沒了方才的戾氣，反而多了幾分運籌的鋒芒，便垂首退到一旁，靜候吩咐。

窗外的風卷著槐花香飄進來，楚珩闕指尖輕叩窗沿，像是在盤算著一步精妙的棋。

“聽楓，”他忽然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眼底卻閃過一絲促狹，“你去查查，那位盛大小姐，尋常偏愛什么樣的男子。”

話音落時，他唇邊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俊朗的眉眼間漾開幾分少年氣的頑劣，倒與方才冷冽的模樣判若兩人。

“是。”聽楓應聲退下，玄色衣袂掃過地面，悄無聲息地沒入殿外。

轉眼間，空蕩蕩的宮殿內便只剩下楚珩闕一人。

他微微仰頭，目光透過雕花的窗欞，望向那被夜色籠罩的天空，輕聲呢喃：“著實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