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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世人皆畏威而不懷德

朱祁鈺心中此刻一片木然。

他帶著后世的眼光,憐憫這世間所有的平民百姓。

他覺得將心比心,只要真的體恤他人的苦痛,就會換得愛戴。

所以哪怕一開始他想給自己塑造一個鐵血的形象,不知不覺間也變得寬仁,厚德。

可如今的他真正理解了孤家寡人四個字。

真心換來的,也有可能是致命的匕首。

他想到了歷史上的朱祁鈺,不就是過于軟弱,過于信奉仁義道德嗎?

對歸來的朱祁鎮,唯唯諾諾地不敢下手。

在換太子的時候,也是低聲下氣地和群臣商量。

可最后的下場呢?

朱祁鎮和那些大臣推翻,殺害他的時候,可曾有半分記得曾經的仁德?

在這個時代,收起那不必要的憐憫。

與其做那仁宗,不如重塑那太祖、太宗時期的威嚴!

朱祁鈺從那小四方桌后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盯著上躥下跳的鄧棨:“鄧御史,你可知上一個誣告本王的姚宗是何下場?”

“他身子還算硬朗,抗住了足足108刀才咽氣,不知你這身板是否這般強壯?”

鄧棨面對著朱祁鈺陡然變得銳利森然的目光,背后一涼,卻還是硬頂著斥責道:“郕王殿下,如今事實證據確鑿,恐嚇本官也不能改變你謀逆的大罪!”

朱祁鈺冷笑一聲:“事實證據確鑿?那我請問,本王私藏的甲胄在何處啊?”

可出乎朱祁鈺意料之外的是,隨著自己話音的落下,鄧棨真的招呼著宮中侍衛將一套盔甲從大殿之外拖了進來。

朱祁鈺瞳孔一縮,因為那壓根不是自己找錦衣衛要的盔甲!

分明就是他們帶著去郕王府,再作為贓物帶入大殿上的。

如此一來,不管是否能找到自己藏匿的盔甲,那都是證據確鑿。

玩的好一手栽贓陷害!

朱祁鈺看著還未拖到殿前的盔甲,立馬指著馬澎高聲發問:

“那我倒是要問問這位孝子,本王私藏的是何甲胄?是棉甲,扎甲,亦或是鎖子甲?”

馬澎一個新兵,對軍中事物知之甚少,從前又沒有什么見識,哪里知道甲胄有什么品種,郕王府中的就是他唯一見過的盔甲了。

見馬澎要回頭詢問鄧棨,朱祁鈺聲音陡厲:

“鄧御史不是說你是我府中護衛嘛?既然都已經見過我私藏鎧甲,怎會連什么類型的甲胄都不知道?”

面對目光愈寒的朱祁鈺,馬澎感到陌生和從未有過的壓力,情急之下慌亂的隨便選了一個:

“扎甲,郕王府中私藏的是扎甲!”

只是聽著馬澎的話語,其身后的鄧棨頓時面如死灰。

鄧棨身邊的大臣,都默默的離他遠了一些,深怕等會兒惹禍上身。

因為鄧棨帶入殿中,號稱是‘物證’的盔甲,是棉甲!

此刻,和皇宮侍衛一起舉著棉甲,本該是意氣風發的鄧棨,如同小丑一般站在朝堂的中心,感受著眾人投來不同的目光。

朱祁鈺一腳將鄧棨踹翻在地:“不是說證據確鑿嗎?為何你這人證和你呈上來的盔甲不一樣啊?”

“不知鄧大人是從什么地方,找了個不知死活的賤民來誣告本王。”

“還是這盔甲,是鄧大人自己從家中拿出來的?”

本來在鄧棨自己的料想之中,不論自己拿上來什么鎧甲,只要讓馬澎指認府中就是這副,證據鏈條就已完整無誤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馬澎,竟然不認識盔甲的類型!

但上天其實已經很眷顧了馬澎,他猜對了!

朱祁鈺當日給護衛訓練所用的甲胄確實為扎甲,又稱鱗甲。

鱗甲一般是裝備于精銳士兵和重步兵,是洪武永樂時期的絕對主力,哪怕到如今也仍然是重要的制式裝備。

這樣的甲胄,既符合朱祁鈺負重訓練的要求,又具有不錯的防御力。

可它最大的弊端,是維修費用昂貴。

鄧棨未曾想到,朱祁鈺給新兵添置的,不是最為便宜、主流的棉甲,反而是笨重、昂貴的鱗甲。

被踹倒的鄧棨,心中萬分惶恐。

他本來最為信心滿滿的罪證,如今因為馬澎的無知,和自己假造的甲胄沖突變得徹底無效。

反倒是可能因此證實自己在誣告郕王。

“沒事的,還有貪污受賄,還有機會保住自己的命!”鄧棨在心中不斷默念。

既是堅定自己的信念,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回避那可能遭受的酷刑。

“那敢問郕王殿下如何解釋,那兩千銀兩之事?”

“我大明幾十戶五口之家一年的開銷,王爺怎能一日之內就賺得如此多錢?”

“依照太祖皇帝之言,貪污若是超過60銀兩,需處以剝皮實草之刑。”

“即便是宗室子弟,也應當削去王爵,貶為庶人。”

重新站起來的鄧棨反而是變得愈發咄咄逼人。

“王爺并無貪污受賄的證據在此!”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大殿之外傳來,原來是被攔在大殿之外的王府長史。

在朱祁鈺將其放進來后,長史立刻將一張典當的字據呈現在了大殿之上。

【郕王妃汪氏,于八月初一,將卿云擁福簪當于本鋪,換取銀兩兩千三百兩。】

看著字據的馬順腦中也疑惑了,其中典當的物件并不是那副他進獻的吳道子畫卷?

馬順獻完畫的那一日,他并未曾對朱祁鈺提起這畫的來歷,朱祁鈺也對畫作不甚了解,只是將其丟在書桌之上,打算過幾日去當鋪用來換錢。

可是朱祁鈺作為一個現代人對于唐代吳道子的畫作不認得,汪氏認得啊!

汪氏雖然出身不算高貴,可在京中貴婦的圈子到底是混跡多年。

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卻也小有水平。

那日她替朱祁鈺收拾書桌之時,只是瞄了一眼書桌上多出的一幅畫,心中就對其水平大為震撼。

再仔細對著畫卷角落的落款一看,正是用草書所寫的吳道子三字!

于是在晚飯交談之后,朱祁鈺才知道馬順送給自己的這幅畫來頭居然如此之大。

汪氏更是不愿將其草草典當,對朱祁鈺勸道:“世上流傳的吳道子畫作少之又少,價值何止千金啊!”

“王爺若是急需用錢,不如將妾身的簪子拿去典當,父皇賜下的簪子想來也是不凡之物,應當足以填補府內空缺了。”

只是二人都沒想到,當時對于文物的喜愛與不舍,竟然成了如今翻盤的關鍵。

而在鄧棨眼中,此刻那小小一張字據,宛如閻王扔在地上的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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