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嘶啞破碎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裹挾著黑血的腥氣,狠狠砸在凝滯的血腥空氣中!
每一個字都帶著洞穿迷霧的瘋狂執念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
“香?箱?”
蕭遠山被這突如其來的、精準指向的厲喝震得心神俱顫!
陛下這垂死之際爆發出的洞察力,如同黑夜中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心頭的疑云!
金盤!那個裝著貢品云片糕的御用金盤!午時賞賜之物!
若毒非下在糕內,而是下在……
巨大的可能性如同冰冷的激流,瞬間沖刷過蕭遠山的脊背!
他臉上的肌肉繃緊,銳利的鷹目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
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外厲聲咆哮,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帶著戰場磨礪出的鐵血殺氣,震得整個清漪閣都在嗡鳴:
“來人——!”
“封鎖御膳司!封鎖今日經手貢品云片糕所有宮人、器具、存放之所!一只螞蟻也不準放過!”
“即刻提審御膳司總管!查問盛裝貢品云片糕之金盤,今日經手何人!存放何處!清洗過程!一絲一毫不得遺漏!”
“加派人手,徹查柳文淵被擒時隨身所有物品!衣飾、佩玉、香囊……尤其是接觸過的任何器物!掘地三尺,給本將翻出來!”
“傳令天牢!柳文淵嚴加看守!除本將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違令者,立斬無赦!”
一連串的命令如同疾風驟雨,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門外鐵甲鏗鏘,領命之聲短促如刀,瞬間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無形的殺伐波瀾!
閣內,只剩下女帝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青鳶冰冷凝滯的氣息,老太監篩糠般的抖動,以及……地上謝懷瑾昏迷中微弱的、斷續的呼吸。
江紫靈在吼出那個“盤”字后,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強提的精氣神。蝕心散的劇毒如同決堤的洪峰,瞬間反撲!
心脈如同被億萬只毒蟲同時啃噬,撕裂般的劇痛讓她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
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更多的黑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出,染紅了青鳶深青色的宮裝。
“主子!”
青鳶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驚惶!
她扶住女帝下滑的身體,感覺到那具軀殼的溫度正在飛速流逝!
生機如同退潮般消散!她立刻捏開女帝的下頜,試圖再次灌入自己的鮮血!
然而,這一次,那溫熱的血液滑入女帝口中,卻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激不起半分波瀾!
女帝的吞咽本能似乎都已消失,鮮血順著蒼白的唇角汩汩流下,觸目驚心!
“藥!拿藥!”
青鳶猛地轉頭,對著角落里嚇傻了的老太監嘶吼,聲音帶著孤狼般的絕望!
老太監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撲到謝懷瑾的藥箱旁,手抖得如同帕金森,瘋狂翻找著。
瓶瓶罐罐叮當作響,被他胡亂地打翻在地。
“九……九轉還魂丹……沒……沒了……”
他帶著哭腔絕望地喊。
青鳶眼中的孤絕瞬間化為一片死寂的冰原!
她看著懷中氣息迅速微弱下去的女帝,看著那不斷涌出的黑血……一股滅頂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這時!
“咳……咳咳……”
地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謝懷瑾,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陣劇烈的嗆咳!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溫潤的墨眸此刻黯淡無光,布滿了血絲,眼神渙散而迷茫,似乎還未從劇痛和昏迷中徹底清醒。
但當他渙散的目光掃過竹榻上氣息奄奄、龍袍浸透黑血的女帝時,瞳孔驟然收縮!
“陛……陛下……”
他破碎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驚痛和急切。
他掙扎著想坐起,但斷裂的手腕傳來鉆心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再次重重摔倒在地。
“謝懷瑾!”
青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冰冷的聲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蝕心散!解毒之法!快!”
解毒之法?
謝懷瑾渙散的瞳孔猛地聚焦!蝕心散?陛下中了蝕心散?巨大的震驚和恐懼讓他暫時忘卻了手腕的劇痛!
他掙扎著,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抓住身邊藥箱的邊緣,試圖支撐起身體。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女帝灰敗的面容和嘴角不斷溢出的黑血,屬于醫者的本能瞬間壓倒了身體的虛弱和劇痛!
“蝕……蝕心散……劇……劇毒……無……無現成解藥……”
他喘息著,聲音破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醫者權威,“需……需以‘七葉七星蓮’為主……輔以‘冰魄草’、‘地心火芝’……現……現場調配……或……或可暫時壓制毒性……延……延緩毒發……再……再圖后續……”
七葉七星蓮?冰魄草?地心火芝?
這些名字如同驚雷,狠狠砸在青鳶和剛剛穩住心神、正欲離去的蕭遠山頭上!
“宮中可有?”
蕭遠山猛地轉身,一步跨到謝懷瑾面前,鐵塔般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聲音如同寒鐵!
謝懷瑾被他的氣勢懾得一窒,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再次溢出血沫,但他依舊強撐著,艱難地搖頭:“七……七葉七星蓮……乃……乃南疆奇珍……宮中……太醫院……只……只有一株……存……存于冰窖……最底層……鑰……鑰匙在……在院判……”
他的目光,艱難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緩緩移向墻角那具已經僵冷、死狀凄慘的林德海尸體。
鑰匙……在林德海身上!
青鳶和蕭遠山的目光瞬間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同時射向林德海的尸體!
林德海!又是他!他死了!鑰匙呢?
“搜!”
蕭遠山沒有任何廢話,對著門外厲喝!一名親衛如同鬼魅般閃入,動作迅捷而精準,開始在林德海冰冷的尸體上仔細搜查。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帶著死亡的重量!
女帝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游絲。
親衛很快從林德海貼身的內袋中,摸出了一枚小巧的、用玄冰寒鐵打造的鑰匙!鑰匙造型古樸,散發著絲絲寒氣。
“冰窖!速去取藥!”
蕭遠山一把奪過鑰匙,拋給那名親衛!親衛接過鑰匙,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消失在門外!
“冰魄草……地心火芝……”
謝懷瑾喘息著,目光急切地掃過自己被打翻在地的藥箱,“我……我藥箱里……冰魄草……有……有備用……地……地心火芝……需……需現取……在……在太醫院……三樓……丙字……丙字三號柜……”
“我去!”
青鳶沒有任何猶豫,身影瞬間從竹榻邊消失!深青色的宮裝帶起一陣冰冷的旋風!
她甚至沒有看蕭遠山一眼,如同撲向獵物的夜梟,瞬間沖出了破碎的門洞,融入了濃重的夜色!
手腕上勒緊的布條滲出新的血跡,在她身后灑下幾滴暗紅。
閣內只剩下蕭遠山、昏迷瀕死的女帝、重傷的謝懷瑾和抖如篩糠的老太監。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蕭遠山如同鐵塔般矗立在原地,手緊緊按著刀柄,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探照燈,不斷掃視著閣內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活物。
女帝危在旦夕,壓制之藥正在路上,此刻……是幕后之人最可能鋌而走險、殺人滅口或毀滅證據的時刻!他絕不容許任何意外發生!
謝懷瑾艱難地挪動著身體,用那只完好的手,顫抖著在散落一地的藥瓶藥罐中翻找。終于,他找到了一個細長的白玉瓶,瓶身上刻著“冰魄凝霜”四個小字。
他拔開瓶塞,一股極其清冽、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看向老太監,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水……溫水……化……化開……”
老太監連滾帶爬地去倒水。
江紫靈的意識沉浮在劇毒與黑暗的深淵。
蝕心散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吞噬著她的生機。九轉還魂丹和青鳶鮮血帶來的暖意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萬蟻噬心的劇痛。
屬于江紫靈的那縷靈魂,如同風中殘燭,被劇毒的黑霧層層包裹、侵蝕。
【要死了嗎……】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最后一點意識淹沒。
千算萬算,終究敵不過毒藥的霸道和時間的殘酷……金盤的線索剛拋出……壓制毒性的希望剛燃起……卻要倒在這里……
不!不甘心!
她猛地“睜”開了意識之眼!在那片被劇毒黑霧籠罩的識海深處,屬于現代醫學生江紫靈的冷靜分析如同最后的燈塔,強行點亮!
金盤!香!箱!
柳文淵嘶喊的“香”或“箱”!
林德海!藥鼠!他豢養藥鼠的籠舍!
哈魯納的金符!怎么會出現在柳文淵身上?
趙珩!那個刻薄煽風點火的兵部尚書之子!他在整個事件中,過于“活躍”了!
所有的線索碎片,如同被無形的手瘋狂攪動,在瀕死的劇痛中高速旋轉、碰撞!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匪夷所思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驚雷,猛地劈開了重重迷霧!
如果……如果蝕心散,根本就不是下在糕里,也不是下在金盤上……
如果……毒源,從一開始就不在“物”,而在……“人”?
林德海豢養的藥鼠……以試百草奇毒為生……它本身……就是最好的……毒物攜帶者!
而林德海……他接觸過誰?他今日的行蹤……是否異常接近過……
柳文淵?金殿之上,柳文淵離她最近!
他崩斷琴弦時指尖的鮮血……那血……會不會……
巨大的震撼讓江紫靈殘存的意識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一顫!她感覺自己即將潰散的魂魄被一股強烈的執念強行拽回了一絲!
就在這時——
“陛下!藥來了!”
一聲急促的嘶吼如同天籟!
那名取藥的親衛如同血人般沖了回來!他手中緊緊抱著一個寒氣四溢的玉盒!
玉盒開啟,里面靜靜躺著一株通體晶瑩剔透、生有七片葉子、葉脈如同北斗七星般排列的奇異蓮花!
正是七葉七星蓮!
幾乎是同時,青鳶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門口!
她手中拿著一個赤紅色的玉匣,匣內一株如同火焰凝聚、散發著灼熱氣息的靈芝微微跳動——地心火芝!
她深青色的宮裝上沾滿了塵土和幾處新的擦傷血跡,顯然取藥過程并非一帆風順!
“快!”
青鳶沒有任何廢話,將玉匣拋給掙扎著坐起的謝懷瑾!
謝懷瑾強忍著劇痛,用那只完好的手接過玉匣。老太監早已將化開的冰魄草汁液端了過來。
謝懷瑾眼神凝重到極點,他飛快地打開自己藥箱最底層一個暗格,取出幾樣極其精巧的玉質藥具——研缽、玉杵、藥秤、銀刀……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忘卻了自身的傷痛,那雙布滿血絲的墨眸瞬間變得無比專注、沉靜,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開始運轉!
他小心翼翼地用銀刀切下七葉七星蓮的一片蓮瓣,取下蓮心;刮下地心火芝表面一層薄如蟬翼的赤色粉末;舀取適量的冰魄草汁液……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韻律感,每一個步驟都精準無比,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他蒼白清雋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竹席上。
閣內死寂無聲,只有玉杵研磨藥粉的細微聲響,以及女帝那微不可聞、仿佛隨時會斷絕的呼吸聲。
時間在無聲的煎熬中緩慢流逝。
終于,謝懷瑾停下了動作。研缽內,一小撮呈現出奇異冰藍與赤紅交織、散發著微弱光芒的藥粉靜靜躺著。
他拿起一個干凈的玉盞,將藥粉倒入,又加入少許溫水調和。
一碗散發著奇異寒熱交織氣息、顏色瑰麗如晚霞的藥液,呈現在眾人面前。
“陛下……壓制之藥……”
謝懷瑾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捧著玉盞,如同捧著千斤重擔,掙扎著想靠近竹榻。
青鳶一步上前,冰冷的手接過玉盞。
她沒有任何猶豫,捏開女帝的下頜,將那碗散發著奇異氣息的藥液,小心翼翼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緩緩灌入女帝口中。
溫涼的藥液滑過灼痛的喉嚨,流入如同被毒火焚燒的臟腑。
江紫靈在意識沉淪的深淵邊緣,感覺到一股極其奇異的力量涌入了她殘破的軀殼!
那力量并非九轉還魂丹的霸道生機,也非青鳶鮮血的熾熱剛烈。它如同冰與火的交融,帶著一種奇異的平衡和滲透力。
一股清冽如冰泉的氣息瞬間壓制了蝕心散那焚心的灼痛,而一股溫潤如地火的暖流則護住了她即將崩潰的心脈,緩緩滋養著被劇毒侵蝕的經絡!
蝕心散那瘋狂的啃噬感,第一次……被強行壓制了下去!
雖然劇痛依舊,冰冷和虛弱如同跗骨之蛆,但那股滅頂的、即將被徹底吞噬的絕望感,卻如同退潮般,第一次……出現了消退的跡象!
她渙散的意識,如同被冰水澆醒,艱難地凝聚起一絲清明。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覺到,青鳶那冰冷的手指依舊穩穩地托著她的下頜。
活……活下來了?
暫時。
江紫靈殘存的意識在劇痛的余波中艱難喘息。她知道,這碗藥只是壓制,并非解毒。
真正的危機遠未解除。
就在這時——
“報——!”
一名蕭遠山的親衛如同旋風般沖入閣內,單膝跪地,聲音帶著急促和凝重:
“稟統領!御膳司金盤已尋獲!經查,今日午時后,負責清洗此盤的宮女……已……已投井自盡!在其住所……搜出此物!”
親衛雙手高高捧起一個東西!
那是一枚小巧的、用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飛蛾佩飾!玉質溫潤,雕工精巧,飛蛾的翅膀薄如蟬翼,栩栩如生!
這枚玉佩……江紫靈在屬于邵思涵的記憶碎片中,無比清晰地看到過!
它曾經,別在那個一直煽風點火、刻薄倨傲的兵部尚書之子——趙珩的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