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大門在身后劇烈震顫，每一次撞擊都如同重錘敲在心臟上。門外的嘶吼、抓撓和沉重的拍打聲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交響樂。門內，只有幾道粗重的喘息和手電筒光束在黑暗中慌亂掃動留下的光痕。

“操！”灰狼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混著血污從額角滑落。他捂著被粉碎者拳風掃中的左肩，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出劇烈的疼痛，“這門…撐得住嗎？”

耗子用肩膀死死抵住門閂位置，臉色煞白地搖頭：“不知道！但外面的‘哭泣者’還在叫！它們在召喚更多的過來！這門再厚也…”

“閉嘴！”紅蝎厲聲打斷他，手電光如刀鋒般掃過耗子驚恐的臉，最后定格在周沉身上。光束下，周沉肩頭戰術服被撕裂的破口處，暗紅的血跡正在緩慢暈開，像一朵在黑暗中悄然綻放的毒花。而他的一只手，如同鐵鉗般，依舊死死扣著俞夏的手腕，將她禁錮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

“周沉，你被咬了。”紅蝎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銳利如刀，審視著他肩頭的傷口和異常明亮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周沉身上，空氣凝固了。灰狼和耗子的眼中充滿了驚駭和絕望。在末日，被喪尸咬傷或抓傷，等同于被判了死刑，只是時間問題。更可怕的是，他會在完全變異前，成為隊伍里最危險的定時炸彈。

周沉緩緩抬起頭。手電光映照下，他的臉龐一半在光明中，棱角分明如同雕塑，另一半則隱在深邃的陰影里。他肩頭的傷口似乎并未帶來多少痛苦，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光束下亮得驚人，里面翻涌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他沒有看紅蝎，也沒有看自己肩頭的傷，他的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鎖在俞夏臉上，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其細微、扭曲的弧度。

“刮傷。”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深淵的回響，“不是咬。”他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抓著俞夏手腕的手指，卻下意識地收得更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嵌入她的皮肉。

俞夏手腕傳來清晰的痛感，但更讓她心悸的是周沉的眼神。那不是恐懼，也不是絕望，而是一種…混合著毀滅欲和某種病態興奮的偏執。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輕微顫抖——不是因為疼痛或害怕，而是一種瀕臨爆發的、難以言喻的張力。她想起系統關于“記憶污染”和“意識異常”的警告，想起那枚緊貼著她皮膚的、刻著原子符號的冰冷徽章。難道這場感染，反而加速了他潛意識里那些破碎記憶和瘋狂執念的融合？

「警報！目標人物生命體征異常波動！病毒入侵檢測陽性！精神閾值持續降低中！」系統的警告在俞夏腦中尖銳響起，「危險系數：MAX！建議立即脫離！」

脫離？在這封閉的地下研究所，外面是無窮無盡的尸潮，里面是隨時可能異變的周沉和心懷叵測的隊友？俞夏的心沉到了谷底。

“刮傷？”紅蝎嗤笑一聲，手電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周沉肩頭那明顯帶著撕裂痕跡的傷口上，“‘夜梟’，你騙鬼呢？那玩意嘴里的細菌比它的爪子還毒！你他媽快變異了！”她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彎刀刀柄上，眼神冰冷而決絕，“趁你現在還能控制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別連累大家！”

灰狼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牽動了肩傷，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紅蝎！你…！”

“紅蝎姐說的沒錯！”耗子聲音發顫，帶著哭腔，“沉哥！我們…我們不想對你動手！你自己…你自己來吧！”他握緊了手中的手槍，槍口卻抖得不成樣子。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絕望、恐懼、猜疑在黑暗中無聲彌漫。周沉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異類，一個即將引爆的災難。

就在這時，周沉動了。他猛地將俞夏往自己身后更深的地方一拽，另一只手閃電般拔出了腰間的格洛克手槍，黑洞洞的槍口不是指向紅蝎，也不是指向耗子，而是穩穩地指向了——灰狼！

“都別動。”他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金屬，在狹窄的空間里碰撞出令人心悸的回音。手電光束下，他的眼神銳利得如同實質的刀鋒，掃過紅蝎按在刀柄上的手，掃過耗子顫抖的槍口，最后停留在灰狼因疼痛和震驚而扭曲的臉上。“想讓我死？可以。”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瘋狂的弧度，“但在那之前，我會帶走一個墊背的。誰想試試？”

空氣凝固了。紅蝎的動作僵住，耗子的槍抖得更厲害了，灰狼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準自己心臟的槍口。誰也沒想到，周沉在瀕臨異變的邊緣，選擇的不是自保或哀求，而是最直接、最瘋狂的反擊！他用自己的命，威脅著所有人的命！

“瘋子…你他媽就是個瘋子！”灰狼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他知道周沉不是在開玩笑。這個曾經并肩作戰的隊長，此刻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比外面的喪尸更甚。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俞夏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清晰而冷靜地響起：

“他沒說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她身上。俞夏強忍著被周沉捏得生疼的手腕，強迫自己迎向紅蝎等人質疑和審視的目光。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結合系統提供的病毒資料和眼前周沉的異常狀態，一個大膽的推測逐漸成形。

“那不是喪尸的咬傷，是抓傷，而且傷口邊緣沒有典型的‘黑蝕線’。”俞夏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性，她甚至微微抬起被周沉禁錮的手，指向他的肩頭（這個動作讓周沉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你們看，傷口雖然深，但出血是鮮紅的，沒有迅速變黑發紫的跡象。如果是被喪尸牙齒直接咬穿，病毒載量極高，幾分鐘內就會出現明顯感染癥狀。但他現在體溫正常，瞳孔對光反應靈敏，思維…也異常清晰。”她刻意加重了“異常清晰”四個字，目光掃過周沉那閃爍著瘋狂光芒的眼睛。

“那又怎樣？”紅蝎冷笑，手依舊按在刀柄上，“被抓傷一樣會感染！只是慢一點而已！他遲早會變成外面那些東西！”

“不一定。”俞夏斬釘截鐵地說，她必須賭一把，“你們忘了這里是哪里嗎？第七生物研究所！他們當年研究的‘普羅米修斯’項目，核心就是針對這種病毒開發疫苗和抑制劑！這里一定殘留著相關的資料甚至…樣本！”她將目光投向研究所內部深不見底的黑暗，“與其在這里等死，或者自相殘殺，不如賭一把，找到能救他的東西！也救我們自己！”

“救他？”紅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神像毒針一樣刺向俞夏，“你憑什么認為這里還有能用的東西？憑什么認為我們找得到？又憑什么認為找到的東西就能救一個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人？”她的質疑尖銳而現實。

“憑我們別無選擇！”俞夏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退路已經沒了！大門撐不了多久！留在這里是死！出去面對尸潮更是死路一條！深入研究所，找到那個‘普羅米修斯’項目遺留的東西，是唯一的生路！周沉，”她猛地轉頭，直視周沉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瘋狂與探究的眼睛，“你的命，還有我們的命，現在都系在這條路上！你想死，還是想賭一把？”

寂靜。只有門外喪尸永不疲倦的撞擊聲。

周沉盯著俞夏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看到隱藏在最深處的靈魂。幾秒鐘的沉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他緩緩地、緩緩地，松開了鉗制俞夏手腕的力道。但那只手并未完全離開，而是下滑，改為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掌！十指緊扣，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兩人的骨頭都捏碎在一起！

“帶路。”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近乎愉悅的瘋狂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槍口，依然穩穩地指著灰狼。“她走前面。你們，”他冰冷的目光掃過紅蝎、耗子和灰狼，“跟上。誰掉隊，或者想動歪心思…”他冷笑一聲，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膽寒。

俞夏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她賭贏了第一步，但更危險的第二步才剛剛開始。她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周沉掌心那滾燙得不正常的溫度和巨大的、帶著毀滅性力量的鉗制。她打開了背包里功率更強的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布滿灰塵、散落著文件和廢棄設備的幽深走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福爾馬林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味混合的氣息。

“這邊。”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根據系統提供的模糊結構圖，指向一條標著“B區-高危實驗室”的通道。那是“普羅米修斯”項目最核心的區域。

小隊在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中開始移動。俞夏和周沉走在最前，十指緊扣的姿態在黑暗中顯得既親密又扭曲。紅蝎緊隨其后，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俞夏和周沉交握的手上反復流連，手中的彎刀在光束下反射著幽冷的光。灰狼在耗子的攙扶下斷后，臉色依舊難看，但看向周沉背影的眼神復雜了許多。

研究所內部如同一個巨大的鋼鐵墳墓。走廊兩側是無數緊閉的實驗室門，有些門上的觀察窗玻璃破碎，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傾倒的儀器、散落的文件、干涸的暗褐色污漬。墻壁上布滿了噴濺狀的深色痕跡，無聲訴說著災難發生時的慘烈。空氣陰冷潮濕，偶爾能聽到管道深處傳來的滴水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里…像地獄的停尸間。”耗子聲音發顫，手電光掃過一間實驗室內部，里面有幾個碎裂的培養槽，殘留著一些難以名狀的、干癟蜷曲的有機組織。

“閉嘴，省點力氣。”紅蝎冷冷道，她的目光卻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陰影，以及走在前面的周沉。周沉的步伐依舊穩定，但俞夏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在升高，抓住她的那只手越來越燙，力道也越來越大，仿佛要將她的骨頭都揉碎。他的呼吸也變得略微粗重，偶爾會發出極輕微的、如同野獸壓抑低吼般的喉音。

“周沉？”俞夏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繼續走。”周沉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狂暴。他側頭看了俞夏一眼，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瞳孔深處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燒。“別停…我的小醫生。”那聲稱呼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和占有欲。

他們轉過一個拐角，前方出現了一道厚重的、印著巨大生物危害標志的合金隔離門。門禁系統早已失效，但門似乎被什么東西從里面卡住了，只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

“就是這里了，‘普羅米修斯’核心實驗室！”耗子看著門上的標志，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恐懼。

“耗子，看看能不能弄開！”灰狼喘著粗氣說道。

耗子上前檢查門縫和門軸，試圖找到卡住的原因。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咔噠…滋啦…”

頭頂幾盞殘存的應急燈突然閃爍了幾下，發出刺耳的電流聲，隨即徹底熄滅！整個走廊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與此同時，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無數節肢動物爬行的密集“沙沙”聲，從四面八方、從通風管道、從天花板夾層里驟然響起！速度快得驚人！

“操！什么東西？！”灰狼驚叫。

“小心頭頂！”紅蝎厲聲警告，她的彎刀瞬間出鞘，劃破黑暗！

俞夏只覺得頭皮發麻，一股冰冷的、帶著腐敗腥氣的風從頭頂襲來！她本能地想躲，但周沉的手如同鐵鑄般死死箍著她！千鈞一發之際，周沉猛地將她往自己懷里一拽！同時，另一只手的手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砰砰砰！”

槍口焰在瞬間照亮了周圍！俞夏驚鴻一瞥，看到數條細長、慘白、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蛞蝓般的觸手，正從天花板的破洞中閃電般探下！其中一條被周沉的子彈打中前端，爆開一團粘稠的綠色漿液，發出尖銳的嘶鳴縮了回去！但更多的觸手如同毒蛇般纏繞過來！

“是‘巢蛸’！實驗室里跑出來的實驗體！”耗子尖叫著，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它們怕強光！”

“手電！最大功率！聚光！”俞夏立刻大喊，同時掙扎著想打開自己手中的強光手電。

但混亂中，她的手電被一條橫掃過來的觸手打飛了出去！光束翻滾著消失在黑暗中！

“啊！”耗子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腿被一條冰冷的觸手纏住了，整個人被猛地向上拖去！

“耗子！”灰狼怒吼著想去拉他，卻因為肩傷動作慢了半拍。

紅蝎的雙刀舞成一片寒光，斬斷了幾條襲來的觸手，粘稠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但她也被迫后退，無法靠近耗子。

就在耗子半個身體都被拖進天花板破洞的瞬間，一道刺目的、如同小型太陽般的光芒驟然亮起！

是周沉！他不知何時松開了俞夏（但依舊將她擋在身后），用嘴咬開了掛在戰術背心上的最后一枚強光信號棒！熾白的光芒瞬間驅散了黑暗，將整個走廊照得如同白晝！那些慘白的觸手如同遇到克星，發出凄厲的嘶鳴，瘋狂地縮回天花板！

耗子“噗通”一聲摔落在地，驚魂未定。

強光只持續了幾秒便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將眾人拋回昏暗。但短暫的照明已經足夠。周沉喘息著，信號棒的光芒映照著他汗濕的、因為強行壓抑痛苦和某種狂暴沖動而扭曲的臉龐，肩頭的傷口在動作中崩裂，更多的鮮血滲出。他看向俞夏的眼神，在光芒熄滅的最后一瞬，充滿了某種令人心悸的、如同野獸守護珍寶般的偏執光芒。

“門…”周沉喘息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他用沾著血和粘液的手指向那道合金隔離門，目光卻死死鎖在俞夏蒼白的臉上，“…打開它…鑰匙…在…在里面…找到它…”他的話語開始變得斷續，身體搖晃了一下，仿佛那幾秒的爆發耗盡了他強行維持的理智，“救…我…或者…和我一起…下地獄…小醫生…你選…”

他的話如同最后的瘋狂囈語，在重新籠罩的黑暗中回蕩。信號棒徹底熄滅，只留下手電筒微弱的光束在眾人驚駭的臉上晃動。周沉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緩緩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頭低垂著，只有那只曾緊握俞夏的手，依舊固執地伸向黑暗，仿佛在虛空中抓著什么不肯放手的東西。

他肩頭的血，在黑暗中無聲地流淌著，如同一條通往深淵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