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甜蜜余韻還未完全散去，日歷已經翻到了周末。周六的午后，陽光難得穿透冬日的云層，在室內灑下慵懶的光斑。林陽正窩在自己房間的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上一道復雜的物理題冥思苦想，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是蘇雪的專屬消息提示音。

蘇雪：在做什么？

簡單四個字，卻讓林陽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放下筆，飛快地回復：

林陽：跟物理題搏斗呢[苦惱.jpg]你呢？

信息剛發出去，手機就震動起來，是蘇雪直接打來了電話。林陽有些意外，立刻接起：“喂？”

電話那頭傳來蘇雪清冷依舊，卻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的聲音：“……林陽，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啊，怎么了？”林陽坐直了身體。

“……那個……”蘇雪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爸爸……他今天……臨時回來了。然后……他……想見見你。”

轟——！

林陽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物理題里的能量公式炸了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見……見家長？！蘇雪的爸爸？！那個工作繁忙、極少在家、在蘇雪描述中有些嚴肅的父親？！

“什……什么？！”林陽的聲音都變了調，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現……現在？！”

“……嗯。”蘇雪的聲音更低了，帶著濃濃的歉意和緊張，“他……剛進門沒多久……就說……聽說你了……想……聊聊……”

聊聊？！林陽的腦海里瞬間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面：嚴肅審視的目光、咄咄逼人的問題、冰冷的氣場……他感覺自己后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比面對十張物理卷子還可怕！

“別……別緊張！”林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還是有點發顫，“我……我馬上過去！等我！”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掛斷電話，林陽像一陣旋風般沖進衛生間，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對著鏡子努力想扯出一個“穩重可靠”的笑容，結果比哭還難看。他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柜，想找件看起來最成熟穩重的衣服（最后套上了唯一一件看起來不那么幼稚的深色毛衣），又對著鏡子抓了抓頭發，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抓起鑰匙沖出了家門。

一路飛奔到蘇雪家樓下，林陽的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鼓。他站在單元門前，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鼓起勇氣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是蘇雪。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長發柔順地披在肩后，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和擔憂。看到林陽，她清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如釋重負，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緊張取代。

“快……快進來。”她小聲說，側身讓開。

林陽硬著頭皮走進去，感覺腳步都有些發飄。玄關依舊整潔，但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陌生的、帶著淡淡煙草味的凜冽氣息。他換上拖鞋，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客廳。

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

身形挺拔，穿著熨帖的深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手表。他的面容與蘇雪有幾分相似，輪廓分明，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沉穩和……審視感。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來，銳利、冷靜，不帶什么情緒，卻讓林陽瞬間感覺自己像被X光掃描了一遍，無所遁形。

這就是蘇雪的父親。

林陽感覺自己的手心瞬間沁出了冷汗。他努力挺直背脊，露出一個自認為最得體、最陽光的笑容，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緊：“叔……叔叔好！我是林陽！”

蘇父的目光在林陽身上停留了幾秒，從他那件努力想顯得成熟卻依舊帶著少年氣的毛衣，到他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再到他強裝鎮定卻掩飾不住局促的眼神。他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而平穩：“嗯。坐吧。”

沒有想象中的冰冷質問，但這份平靜反而讓林陽更加緊張。他像個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在蘇父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腰桿挺得筆直。蘇雪則默默地坐到了旁邊的長沙發上，離父親稍遠一些的位置，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時不時擔憂地偷瞄林陽一眼。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墻上掛鐘的秒針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敲打在林陽緊繃的神經上。

“聽小雪說，你們是同學？”蘇父終于開口了，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是……是的，叔叔！我們……是同班，也是鄰座。”林陽趕緊回答，聲音依舊有點緊。

“哦？鄰座？”蘇父端起茶幾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林陽身上，“那……平時學業上，互相幫助多嗎？”

來了！林陽精神一振，這題他會！

“有的有的！”他連忙點頭，語氣也稍微自然了一些，“蘇雪同學成績特別好，經常幫助我！她的筆記記得特別清楚，思路也清晰，我很多不懂的題目都是請教她的！”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看向蘇雪，眼神里帶著真誠的感激。

蘇雪感受到他的目光，飛快地抬眼和他對視了一下，又迅速低下頭，臉頰微紅。

蘇父將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面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放下茶杯：“小雪性格比較內向，不太愛說話。在學校里，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林陽立刻搖頭，語氣變得認真起來，“蘇雪同學雖然話不多，但她人特別好！特別細心！也……也很堅強！”他想起了風雪夜的傾訴和那本塵封的食譜，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維護和心疼。

蘇父端著茶杯的手似乎微微頓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林陽臉上停留了幾秒，仿佛在審視他話語里的真誠。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蘇雪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顯示有微信消息。她下意識地想去拿，蘇父的目光卻先一步掃了過去。

林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祈禱著千萬別是陳默那個二貨發什么“陽子約會順利嗎”之類的坑爹消息！

蘇雪拿起手機，點開消息。林陽緊張地盯著她，只見她原本緊張的小臉在看到消息內容后，眉頭微微蹙起，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著回復，神情專注，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怎么了？”蘇父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讓蘇雪和林陽都嚇了一跳。

蘇雪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帶著一絲被打擾的無奈：“……是學習委員，催我交一份活動策劃的電子稿，格式有點問題，她看不懂我改的地方。”

蘇父的目光落在蘇雪微蹙的眉頭上，又看了看她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沉默了幾秒，忽然站起身，走向書房。

林陽和蘇雪都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不一會兒，蘇父拿著一臺輕薄的筆記本電腦走了出來，徑直走到蘇雪身邊坐下。他將電腦放在蘇雪面前的茶幾上，打開，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用這個改。屏幕大，方便。”

蘇雪愣住了，看著眼前打開的電腦，又看看父親沒什么表情的側臉，清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訝和……一絲微小的暖意？她低低地“嗯”了一聲，接過電腦，開始專注地修改文檔。

客廳里只剩下蘇雪敲擊鍵盤的輕微噠噠聲。

林陽坐在對面，看著這父女倆并排坐在沙發上的側影。蘇父雖然依舊坐姿端正，神情嚴肅，目光卻時不時地落在女兒專注的側臉和快速移動的手指上。那眼神不再是審視，而是一種林陽從未見過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專注和……或許是關切？

他緊繃的神經，在蘇父這無聲的舉動中，奇異地放松了一些。這位看似冰冷嚴肅的“冰川父親”，似乎……也并非那么難以接近？至少，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關心著女兒。

蘇雪很快修改好了文檔，發送出去。她合上電腦，輕輕舒了口氣。

“弄好了？”蘇父問。

“嗯。”蘇雪點頭。

蘇父沒再說什么，只是伸手拿過電腦，起身準備放回書房。經過林陽面前時，他腳步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林陽身上。這一次，林陽似乎覺得，那目光里的審視意味淡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緩和？

“年輕人，”蘇父的聲音依舊低沉，卻似乎少了之前的距離感，“學業是根本。互相幫助是好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陽那件深色毛衣下微微露出的、印著卡通圖案的T恤領口，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也別忘了，腳踏實地。”

林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是！叔叔！我記住了！”

蘇父沒再說什么，拿著電腦走進了書房。

客廳里只剩下林陽和蘇雪。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輕松？

蘇雪看著書房緊閉的門，又看看林陽，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在面對父親的話題時，流露出一種清晰的笑意，雖然很淺，卻帶著釋然和溫暖。她小聲對林陽說：“……爸爸他……其實……很少在家……也不太會說話……”

林陽看著她的笑容，心里最后一點緊張也煙消云散。他笑著點點頭，壓低聲音：“嗯，看出來了。不過……他剛才……挺好的。”他指了指茶幾上那臺已經收走的電腦。

蘇雪的臉頰又微微泛紅，輕輕“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又打開了。蘇父走了出來，手里沒拿電腦，而是……拿著車鑰匙？

“咳，”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林陽身上，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但內容卻讓兩人都愣住了，“快晚飯點了。你……”他看了一眼林陽，“……留下一起吃個便飯吧。外面冷，我送你們回學校。”

林陽：“！！！”

蘇雪：“！！！”

留下……吃飯？！

還要……送他們？！

巨大的驚喜如同海浪般瞬間淹沒了林陽！他連忙站起來，有些語無倫次：“謝……謝謝叔叔！麻……麻煩了！”

蘇父沒再看他，只是對蘇雪說：“去換件厚外套。”然后便徑直走向玄關，開始換鞋。

蘇雪還有些懵懵的，但看著父親換鞋的背影，又看看旁邊同樣驚喜又有些無措的林陽，清澈的眸子里，那抹溫暖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地蕩漾開來。

冰川融化的第一個冬天。

初雪見證了媽媽們的關懷。

而在這個陽光慵懶的周末午后，另一座名為“父親”的冰川，似乎也在女兒的笑容和一個笨拙少年的局促真誠面前，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了內里笨拙卻真實的暖意。

林陽看著蘇父挺拔卻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的背影，又看看身邊蘇雪臉上那清晰溫暖的笑容，感覺胸腔里那顆懸著的心，終于穩穩地落回了原處。

原來，融化冰川的，從來都不是熾熱的火焰。

而是細水長流的陪伴。

是笨拙卻真誠的心意。

是藏在嚴厲外表下，那份沉默卻堅實的守護。

一頓飯而已。

一段路而已。

但林陽知道，他和蘇雪的未來之路，似乎又少了一分未知的寒意，多了一分被默許的溫暖陽光。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