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便是為了詔安。

這是張處讓在龐勛那里學到的。

但他在徐州，根本造不起反來，三個原因。

一是人太少，沒那個實力。

二是因為他和張凌這層見不得光的關系，導致他在徐州搞不出太大的動靜。

三是他已經年邁，早已疲于廝殺。

而且他通過龐勛之死還悟到一個點，朝廷被迫詔安，不過是緩兵之計，今天詔安，明天就能殺你。

因此張處讓不敢和朝廷硬來。但像是當前這種機會就不同，他是靠立功來洗白自己。加上有張凌的引薦，進入官場后，再利用蘇逍搭上宋威這條線，那他的官途就穩了。

有此野心，面對張凌提問，他毫不隱藏，直言道：“現盜賊四起，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還望大人引路舉薦?！?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卻無恥至極。一個山賊當著一個刺史，說出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這種話來，怕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

張凌見他說的十分正經，心中暗自訝異，此人的厚黑程度，著實不在自己之下。

無奈叛賊的消息全在張處讓手上，他不找自己，也可以找其他人合作，附近的兗州、宋州、亳州、宿州......哪都行。

張凌這把年紀了，能否再在官途上更上一層樓，全仗著這次立功。便道：“公一片赤城，要報效國家，自然是好事。等拿了王黃二反賊，我一定上疏朝廷，記公為第一功?！?

張處讓這些年不是白活的，又不是小娃娃，由他哄！

現在嘴上說的好聽，日后事成了，張凌到時候若是翻臉不認人，他一個山賊找誰說理去？

張處讓若見不到點實際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罷休的，又道：“在下怎敢與大人搶功，只希望出征剿賊前，在下能以朝廷官員的身份出兵?！?

張凌暗罵此人狡猾，這話說的，明擺了就是現在不給他來點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他便啥消息也不透露了。

心里罵歸罵，臉面上卻還是要保持一副和藹的樣子，又故作為難道：“可這官，不是說給就能給的，你得有功，才說得過去。”

“至少，得先剿幾個賊人，朝廷才能信你吧？”

張凌也滑，還是要張處讓先剿賊，再封功。這話說的很合理，既然是剿賊，必須來點大賊才行，剿嘍啰是肯定說不過去的。

既是大賊，若是真抓到幾個，張凌便可通過他們得知王仙芝和黃巢的下落，那時便不用求著張處讓，自己可獨占功勞。

要知道，為一個賊人請功，可是會間接影響到他的仕途的，張凌可不想自己的仕途上出現任何污點，被人朝中大臣詬病。

二人各自心懷鬼胎，張凌要哄住張處讓。張處讓則是要見著實際的好處才肯松口。

一來二去，話說到這份上，竟有些僵住了！

張處讓沉吟半晌，心下一橫，便道：“大人，就剿鷹愁澗的賊人，也能封功的吧？”

張凌一怔：“鷹愁澗？”

張處讓常年不出山，劫道等事務都交由麾下四個弟子去做。六年來，不知劫過多少徐州的鄉紳富豪，甚至是官員。當然，這些官員大多都是張凌的對頭。

徐州年年喊要滅了鷹愁澗的賊，卻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若是有人剿了鷹愁澗的賊人，的確也算是大功勞。

張凌只是一時間沒反應得過來張處讓說的話，他這是要自己剿自己？這叫什么事！

接下來張處讓的話，讓張凌煥然大悟，原來這人不是要自己剿自己，而是要剿自己的弟子。

“大人，在下此次前來，只帶了二十余人?！睆埑尠训首永诵?，“人雖不多，但里面有二人是山寨的頭領?！?

“用他們倆人，可叩開仕途的門否？”

此地不可能有人偷聽，又有歌聲覆蓋，但他這話竟然是對著張凌耳畔低聲言語的，可知其陰暗程度！

張凌愕了一下，他也知道張處讓有四個愛徒，四人名聲都不小。別的地方不說，這四個在徐州，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若能擒住，別的州郡不提，在徐州必然算的是大功一件。

“閣下正是無毒不丈夫啊。”張凌訝異的望著張處讓。

人家都做到這么絕了，自己要是再搪塞，就說不過去了。

張處讓鄭重道：“全為了報效國家。”

“只要大人點頭，今天便可派人劫在半路，拿此二人人頭獻功?！?

張凌沉吟半晌，道：“那便這樣，公大義滅親，其心可鑒。就先屈身做個司馬如何？待日后建功，我定為公請命，到時功名利祿不在話下?！?

司馬一職本是個不錯的職位，主要是在地方上負責分管軍事和當地治安。但隨著各藩鎮節度使的權力越來越大，司馬這職位的實權就日益下降，逐漸成了個只有空銜，沒多少實權的職位。

為此，這職位在當下多用于安置貶謫官員！

這種空有名頭的職位，張凌作為一個徐州刺史，是有先封后奏的權力的，他并不用擔什么風險。

張處讓也知道這只是個沒有實權的官職而已，但有總好過沒有，實權在他當下的情況看來并不是最重要的。

當下最重要的，是先進入體制內，擺脫掉山賊的身份，以后的事，到時候再慢慢計較即可。

張處讓現在既成了司馬，便就是張凌的下屬，只見他站起身來，轉到石桌前唱個大喏：“蒙恩史提攜，下官定不負國家，不辱使命?！?

他居然已經自稱下官，而且這話說的又中氣十足，張凌也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厚顏無恥中的大義凜然！

這一聲，嚇得歌姬舞姬都停了下來，怔怔的看著這邊，心中俱是在想，這兩個大人談話，怎地談出來一股子綠林味？

“誰讓你們停的，接著奏樂，接著舞。”張凌斥道。

歌舞又起......

張凌這才問：“司馬大人，這下該放心了吧？可否談談，反賊王仙芝和黃巢的去向？”

張處讓道：“不瞞大人，屬下現在真不知道他們在哪，待我回山修一封書信去，便能知道反賊動向?！?

“當下時間已不早，需趕緊計議，要在何地擒殺鷹愁澗反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