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兄妹相見
- 我在魏晉當名士
- 張三的鍵盤
- 2365字
- 2025-06-26 08:01:09
博陵崔氏入洛京的動靜不小,不少閑得無事在酒肆坊間玩樂的公子哥都叫人支開窗子看熱鬧。
見了崔氏豪華的車架,有些人興致來了,順手扔下去許多鮮花香果。
幸好崔氏馴養的牛很是溫順聽話,否則說不得就要被那些亂扔的東西激怒。
見博陵崔氏的車架井然有序,又看不到車里的人,這些人自覺沒趣,又懶洋洋地縮回了頭,繼續在酒肆坊間接著奏樂接著舞。
在從前的混亂年景里,一家家人命堆出來的功勞,造就了如今洛陽遍地的貴種。不少生在富貴窩里的天生貴種并沒有什么太崇高的追求,長日漫漫,浮生多閑,一年四季都是呼朋喚友、沉淪享樂的好時光。
也不止這些王公子弟在耍玩,不少貴女看著底下的熙熙攘攘,若有俊俏的白面小生路過,順手砸個香梨、拋個錦囊也是常有的事。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這是如今許多達官貴人秉持的信念,畢竟這個時候,人還沒有什么死后輪回的概念。他們既期盼亡者的世界能和生前一樣貴賤有分,又恐懼死后無知無識、一了百了。
所以人們生時要縱情享樂,把活人可以擁有的一切都享受到。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肆意妄為、安享富貴。
于是,要揚名,要求官,要富貴,要權力,為了得到這些東西,不少人是無事不可為。
但當得到了之后,人又會感到空虛與悲傷。因為不滿足,不滿足自己所擁有的,恐懼自己將失去的。人生短暫,即使他們縱情極樂,也轉瞬即逝,如果能長生久視,那豈不是可以一直快樂下去?
于是,在這個時代出現了兩種縱情縱樂的人,一種人因為人生短暫而更加珍惜生前的美好,曠達豁然,盡情享受所擁有的。另一種人則因為人生的短暫而愈發貪婪不甘,永不滿足,始終陷于渴求。
……
崔家舊宅,許久未開的正門今日大開。
崔夫人難得面上不加掩飾地帶了急色,“怎么還沒到,不是來報已經進城門了嗎?”
謝衡安慰道:“許是街上人多,牛車又走得慢。別急,人都進城了,總不會飛了的。”
崔夫人橫了這時候還在說怪話的丈夫一眼,正要開口說上幾句,便聽得一聲呼喊,聲音既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明夷!”
崔家的車架一出洛陽街市,崔洪便換乘了一匹馬,向著記憶里的崔家宅邸揚鞭而去。
道路盡頭,他一眼便望見了候在門前的妹妹,恍惚間好像還在從前的家里似的。
崔夫人應聲望去,目之所及,牽掛的兄長竟豁然到了眼前!
她聲音微微顫抖,淚珠霎時噙滿眼眶,“兄長!是你嗎?你老了好多,都有白發了……”
崔洪定定地望著妹妹,努力叫聲音不要那么顫抖:“是我!是哥哥!這么多年了,我都要快比阿父年紀大了,怎么能不白了頭發呢?”
崔夫人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她上前一步,揪住兄長的袖擺,哽咽道:“你們把我一個人留在洛陽,我都沒有長出白發,你怎么就老成這樣了?”
“明夷……”
崔洪說不出話了,淚水同樣止不住地流淌下來。他不是個好兄長,這么多年,困居在安平縣,讓妹妹有娘家卻好似沒有一般!他這個哥哥,實在不稱職!
崔夫人揪著他的袖子,含淚斥責道:“你說!你給我開口說話!你在信里,封封都是平安,事事皆為順意,要是真過得那么好,怎么生出這么多白發,你這是要你的外甥們見你叫阿翁嗎?”
崔洪苦笑道:“是我讀書讀的太過,常常忘了身體,這才白了頭發,哪里就過得不好了?”
崔夫人立刻拆穿他的鬼話:“要說苦讀,夫君這個國子博士才是真廢寢忘食,他怎么就沒有白頭?還不是你思慮太多、操勞太多!”
崔洪低下頭,不敢看妹妹哭得發紅的眼睛:“明夷,不要再怪我了,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了。我們都已經日漸老邁,相見之日短,每一次見面都應當高高興興,如此到了蒿里也不會遺憾。”
崔夫人別過臉拭去眼淚,依舊哽咽不止:“我不怪你、你叫我怎么不怪你?你只有我這一個妹妹了,我何嘗不是只有你一個哥哥?我已經沒有阿父阿母了,難道又要等著哪一日,連哥哥都沒有了嗎?你不要拿這些話來搪塞,我只要我的哥哥好好的,英武得像從前一樣!”
崔洪無言以對,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后面的一大兩小。
謝衡上前,從袖中取出巾帕遞給妻子,勸慰道:“都是大舅哥不好,夫人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崔洪正欲附和,聞言神情一滯,凝視著這個多年未見的妹夫,剎那間喉中仿佛有千言萬語欲要噴薄而出。
謝廣默默收回邁出的一步,他看到舅舅的拳頭攥緊了。
謝裒同樣如此,兄弟倆此刻動作劃一,同時嘗試將彼此護至身前。
但正所謂有什么樣的兒子就有什么樣的阿父,遞完巾帕的謝衡,眼疾手快地把兒子們一手一個拉到大舅哥面前,語氣欣慰道:“你們兩個還不來拜見舅舅!”
謝裒、謝廣:······姜還真是老的辣啊。
兩人老老實實地行禮拜道:“外甥謝裒/謝廣見過舅舅,伏惟萬福!”
崔洪對著外甥自然是冷不下臉的,連忙攙扶起兩個外甥,口中連連道:“好!好孩兒,都是俊俏靈動的好小子!”
他臉上還流著淚,但此時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外甥,心中又生出一種難言的歡喜,這是他的外甥,他妹妹的兒子,流淌著一半崔家血脈的骨肉親人。
崔洪摸了摸衣袖,才想起來自己是急著先騎馬來的,準備好的見面禮還在后面的牛車里。
但他已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給這兩個外甥些什么,于是急匆匆地從腰間蹀躞帶上解下兩塊玉佩,往兩個外甥手里一人塞了一塊。
“舅舅先乘馬來,你們的見面禮還在后頭的車上,這兩塊玉先拿著玩。”
兩塊質地溫潤細膩的羊脂白玉就這么輕飄飄的到了兩兄弟手上,這種雕工精美、玉質上乘的羊脂玉在洛陽也不多見,但在崔洪這,卻只是倉促間勉強拿得出手的小禮物。
甫一見面,博陵崔氏的豪氣便已撲面而來。
崔夫人此時終于止住哽咽,見狀對著兩個微愣的兒子道:“不過兩塊玉罷了,舅舅給你們就拿著。”
說著,又含淚嗔怒地對著兄長怪道:“你年紀大了,還騎什么馬?又不是年少的時候了。嫂嫂他們還在后頭,你一個人搶什么先,家在這兒又不能長腿跑了。都好幾十的人了,做事要想的周全些······”
崔洪面露無奈,卻也任妹妹數落。
雖然被數落著,他心中卻很高興,十幾年的光景,妹妹還是這樣的性情,看來在謝家過的還算不錯,給他的信上寫得應當俱都如實。
在這樣的好心情下,連一旁的謝衡他都覺得順眼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