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是真恨啊
- 我在魏晉當(dāng)名士
- 張三的鍵盤
- 2067字
- 2025-06-24 09:21:03
崔夫人的教導(dǎo)還在繼續(xù),雖然都是他很熟悉的內(nèi)容,但謝廣一點兒也不覺得乏味,甚至還催著阿母繼續(xù)往下講。他很喜歡這樣一問一答道輕松氛圍,可以順著阿母道思路自然而然地往下回答。
崔夫人當(dāng)然不會掃興,接著道:“阿廣既然對鄭伯、寤生這一人兩面有如此見解,那阿母便要再問,昔日蜀國先主,為報漢壽亭侯之仇,親率重兵伐吳,連營八百里,終為陸遜以火攻敗,蜀國元氣大傷,先主亦于白帝城病逝。壽亭侯逝世時,若阿廣身處蜀主其境,當(dāng)如何決斷?”
謝廣想起三國那段歷史,不由心神激蕩,良久,道:“玄德公與關(guān)張兩位將軍,公為君臣、私為兄弟,昔日漢壽亭侯拒曹公有言:‘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如此兄弟之誼,如何能背!如何能背!若我處玄德公之境地,有如此情誼,一朝兄弟喪命,仇人在側(cè)……”
他站起身來,在書房中來回走動,口中喃喃:“但夷陵之戰(zhàn),到底傷了蜀漢元氣,使得北伐之志,終難實現(xiàn),諸葛丞相嘔心瀝血,抱憾五丈原……蜀漢的確在夷陵之戰(zhàn)中消耗太大……”
崔夫人也不催促,含笑望著兒子有些急躁地徘徊踱步。
謝廣猛地坐會崔夫人身旁,沉聲道:“若二兄為人所殺,我不去復(fù)仇,還是人嗎!有些事情,一面總是要壓過另一面的,玄德公是帝王,可也是生死之交的兄長啊!如此大仇,焉能不報!”
不等崔夫人開口,謝廣又道:“我已經(jīng)懂得了,鄭伯能將身上的兩面融合得如此恰到好處,不過是情不到深處罷了。姜氏不能深愛自己的大兒子,大兒子自然也不會深愛姜氏。壽亭侯真情對待兄長,玄德公自然報以同樣的真情。世上的種種,真心未必?fù)Q來真心,但假意確是絕無可能換到真心!”
“兒日后與人交往,若一點真心也不付出,恐怕結(jié)交而來的也會是虛情假意,這樣結(jié)交來的朋友,只會帶來災(zāi)禍。”
謝廣將一長串的話說完,仿佛如釋重負(fù),也等待著阿母的點評。
崔夫人卻沒有點評,只是捏了捏兒子稚嫩道臉蛋,揶揄道:“怎么你二兄被人殺害,你就要去復(fù)仇,那大兄呢?鯤兒當(dāng)年被你夜啼得都要昏厥過去,可也沒忘記哄你。”
謝廣尷尬一笑:“都報、都報!”
崔夫人也不繼續(xù)在這個話題上追問,在她看來,道理學(xué)的時候想的再通透,也要看用的時候能發(fā)揮幾成。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增擴幼子的見識,引導(dǎo)他去思考,能完成這個目標(biāo),幼子再出去拜師就不必憂心了。
她繼續(xù)開始講這篇“鄭伯克段于鄢”,“段最后的封地是京,這個地方對于段如今的身份來說,作為封地是逾越的。如果段沒有不臣之心,那么,他可以主動讓兄長給自己換一個合乎禮制的封地,但是他沒有,反而在封地做足了造反的準(zhǔn)備。”
“鄭伯的臣子自然不愿意見到國中叛亂,便請求鄭伯趁事態(tài)未起便打消段不該有的野心。然而,鄭伯的回復(fù)卻是‘姜氏欲之’‘姜氏何厭之有’這樣的話。姜氏是誰,是鄭伯的母親。在和臣子提及母親時,鄭伯不稱母親,而言姜氏。這就好比,阿廣背地里不叫阿母為阿母,而是崔氏……”
“那樣我怕是會被阿母打折幾根棍子。”謝廣插嘴道。
崔夫人含蓄一笑,繼續(xù)道:“而鄭伯的臣子在聽到君主這樣失禮且不孝的言辭時,也沒有任何糾正,這一方面表明,國君母子失和已經(jīng)人盡皆知到習(xí)以為常,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從鄭伯為首的鄭人對禮法的踐越之心。故而在此處,未嘗沒有為鄭伯往后僭越周室甚至箭射周天子的行徑作鋪墊。”
“臣下幾次催促鄭伯制止段的可疑舉動,但鄭伯始終不應(yīng),直到段在他的一次次縱容下旗幟鮮明的開始了叛亂,鄭伯立刻開始討伐這個弟弟。為何如此?”
謝廣毫不猶豫:“因為鄭伯要段死,小打小鬧要不了段的命,大不了也就是把人幽禁起來。鄭伯一次次縱容段,讓他的野心越來越大,如此,方能一擊致命。同樣,好像是一直容忍弟弟的鄭伯,是那樣的清白無辜,連反擊都是被迫的。”
說完,謝廣又道:“段叛亂時請求母親里應(yīng)外合的消息,鄭伯也一清二楚,說明他對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在母親和弟弟身邊就有他的眼睛,更或者,他們的身邊還有鄭伯派去的引誘者。鄭伯就是想用裹了蜜糖的砒霜,讓段狠狠地摔個致死的大跟頭,也讓姜氏看看,心愛的兒子被不愛的兒子輕而易舉擊敗。”
“他是真恨啊!”謝廣感慨道。
“他是真恨啊!”崔夫人很捧場的附和。
“如此,阿廣可能繼續(xù)回答,為何孔夫子在《春秋》的那九字里稱鄭伯為鄭伯?”
謝廣此刻胸有成竹地答道:“伯,既是爵位之伯,又是伯仲叔季之伯,鄭伯不僅僅是鄭國國君,也是段的兄長。作為兄長,他不在弟弟行將踏錯時將之歸正,反而因為仇恨之心一步步引誘弟弟墮入深淵,這算什么哥哥?不教而殺謂之虐,孔子是在譏諷批評他啊!”
崔夫人十分滿意,拿起托盤上的飲子給兒子遞過去,道:“《詩經(jīng)》鄭風(fēng)里有一篇《大叔于田》,頌唱的便是段狩獵時的矯健英姿。”
“叔于田,乘乘馬,執(zhí)轡如組,兩驂如舞。
如此瀟灑雄健,也難怪姜氏疼愛這個小兒子。他死了,姜氏一定痛苦不已,鄭伯心中便痛快了。”
崔夫人輕輕嘆息,道:“事實也果然如此,剛剛殺了弟弟,鄭伯沒有安撫母親,而是把母親趕出國都,幽禁在外,并對天發(fā)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母子到了這份上,情理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挽回的必要了。
“姜氏因鄭伯寤生而認(rèn)定其不孝,鄭伯殺弟囚母是為了報復(fù),但同樣不也在印證姜氏的預(yù)言嗎。如此,是姜氏因鄭伯不孝產(chǎn)生厭惡,還是鄭伯因姜氏的厭惡而不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