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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7千字) 吐蕃來襲擊退,李氏不懷好意者到訪

  • 盛唐邊塞一武夫
  • 風(fēng)漸逝之
  • 7848字
  • 2025-07-25 20:27:13

鷹揚(yáng)戍那點(diǎn)薄田剛冒出層稀稀拉拉,蔫頭耷腦的綠苗,引來的渠水在寒風(fēng)里冒著可憐巴巴的白氣。

集市在刀尖兒維持的丁點(diǎn)秩序下勉強(qiáng)喘著氣。

就這點(diǎn)兒活氣兒還在掙命呢,戈壁深處傳來了不祥的震動。

烽燧上的皮鼓,被戍卒掄圓了膀子死命擂響。

那聲兒又悶又急,裹著股讓人心膽俱裂的絕望,一下子撕碎了鷹揚(yáng)戍清晨那點(diǎn)脆弱的安寧。

“敵襲,吐蕃崽子!”

黑壓壓的騎影,活像貼著地皮卷過來的烏云,從西北地平線上洶涌撲來。

馬蹄子砸地的隆隆聲,隔著好幾里地,就跟悶雷似的碾過凍土,震得人心里直發(fā)毛。

塵土揚(yáng)得遮天蔽日,把剛冒頭的慘淡日頭都糊住了。

粗粗一瞅,少說五百騎!

鎧甲在煙塵里閃著冷森森的光,彎刀跟林子似的豎著。

這可不是小股游騎打秋風(fēng),這是奔著踏平鷹揚(yáng)戍這破堡子來的!

恐慌像決了堤的洪水,呼啦一下淹了整個戍堡。

屯田的流民哭爹喊娘扔了鋤頭,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集市上的小販卷起那點(diǎn)可憐家當(dāng)就想跑;窩棚區(qū)里,婆娘娃子的尖叫聲炸了鍋。

“慌個屁!”一聲炸雷似的咆哮蓋過了所有亂響。

李驍踩著新加固的土墻豁口現(xiàn)身。

左胳膊還吊著,右肩舊傷繃帶底下似乎換了更厚實(shí)的包扎。

腰里那柄“斬機(jī)”橫刀用粗布裹得嚴(yán)實(shí),只露出刀柄上那顆幽幽泛光的綠松石。

他臉白得像紙,眼底血絲密布,可那眼神,冷得像刀子,扎人。

“陳七!”李驍聲音硬邦邦,不帶一絲顫抖,“帶你的人,把亂竄的都給我攆回窩棚,敢沖撞城防的,就地射殺!”

“喏!”刀疤臉陳七呲牙一樂,帶著他那票兇神惡煞的老兵,狼入羊群般沖進(jìn)亂哄哄的人堆,鞭子、刀鞘劈頭蓋臉砸下去,眨眼間就把崩亂的勢頭摁住了。

“孫二狗!老蔫巴!”李驍目光掃向身后。

“在!”孫二狗套著件勉強(qiáng)算皮甲的玩意兒,手里那桿精鐵長矛攥得死緊,胸口傷疤虬結(jié),眼神卻燒著股嗜血的邪火。

“在!”老蔫巴佝僂著背,那面沉甸甸的包鐵方盾穩(wěn)穩(wěn)墩在地上,獨(dú)眼死死釘住城外卷來的煙塵。

“帶‘翼青’,上墻!弓弩手就位!”李驍?shù)拿疃痰孟竦杜白屚罗丰套忧魄?,咱鷹揚(yáng)戍的牙口,利不利!”

五十七名翼青牙兵,像一群沉默的餓狼,飛快散到土墻各處垛口后頭。

多數(shù)人身上就裹著層破皮甲或厚襖子,家伙什也五花八門,長矛、橫刀、骨朵,甚至還有沉甸甸的打鐵錘。

可眼神出奇地一樣:冰冷,兇狠,帶著股在殘酷里熬出來的、野獸般的沉靜。

經(jīng)歷過“先學(xué)挨打”那地獄場,眼前這馬蹄子翻飛的場面,反倒把他們骨子里的兇性勾出來了。

吐蕃騎兵來得飛快,眼瞅著就沖進(jìn)了射程。領(lǐng)頭的百夫長,一臉高原紅配著猙獰刀疤,高高掄起彎刀,喉嚨里擠出野獸般的嚎叫。

身后騎兵齊齊催馬,彎刀出鞘,寒光晃得人眼花,像決了堤的洪水,直撲鷹揚(yáng)戍那剛糊上泥巴,看著就脆的土墻!

“穩(wěn)??!”李驍?shù)穆曇舸┩革L(fēng)聲馬蹄,砸進(jìn)每個翼青耳朵里,“聽我號令!”

土墻上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氣聲和弓弦慢慢繃緊的吱呀聲。

翼青們伏在垛口后頭,眼珠子死死咬住越來越近的目標(biāo)。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五十步!

“放!”李驍?shù)挠沂置偷嘏拢?

嗡!

一片稀疏卻帶著刺骨殺氣的黑壓壓箭雨,驟然從土墻騰起!

這是鷹揚(yáng)戍砸鍋賣鐵湊出來的幾十張強(qiáng)弓,十幾具蹶張弩發(fā)出的怒吼!

箭矢帶著撕心裂肺的破空聲,狠狠楔進(jìn)奔騰的騎兵洪流!

噗嗤!

噗嗤!

人仰馬翻的慘嚎炸開!

沖最前頭的十幾騎像撞上堵無形的墻,連人帶馬翻滾栽倒,眨眼被后面涌上來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后頭的陣型頓時亂了套。

“再放!”李驍?shù)穆曇舯铀频摹?

第二輪箭雨緊跟著砸下去!

殺傷少多了,可愣是把吐蕃騎兵的速度又拖慢一截,逼得他們不得不散開點(diǎn)躲箭。

“弓箭壓?。∽材旧希 蓖罗俜蜷L氣得哇哇大叫。

騎兵群里分出一撥,稀稀拉拉的箭矢朝城頭拋過來,雖說不密,也壓得守軍抬不起頭。

同時,幾十個跳下馬的吐蕃步兵,扛著剛砍下來的粗大原木,在騎兵弓箭掩護(hù)下,嚎叫著撲向城墻那道新糊的豁口,最軟的地方!

“滾木!擂石!”李驍厲喝。

早備好的戍卒和流民,在陳七鞭子抽打下,紅著眼把沉重的石塊、削尖的木頭從豁口兩邊的土臺上死命推下去!

轟!

咔嚓!

巨石滾木砸進(jìn)吐蕃步兵堆里,骨頭折斷的瘆人聲響成一片!

慘叫聲震得人耳朵疼!

可吐蕃人的兇勁兒超乎想象,后面的踩著同伴的血肉,照樣嚎叫著撲到豁口下,那沉重的撞木狠狠啃噬著新糊,還沒干透的泥墻!

咚!

咚!

咚!

那悶響跟大錘砸心口似的!

土墻篩糠一樣抖,泥塊簌簌往下掉!裂縫眼瞅著就爬開了!

“旅帥!豁口要塌!”老蔫巴嗓子都喊劈了,頂著盾牌,盾面上瞬間釘了七八支吐蕃箭,篤篤悶響。

李驍眼珠子死死釘在豁口那片煙塵彌漫、血肉橫飛的修羅場。

他按在“斬機(jī)”刀柄上的右手微微發(fā)抖。

刀柄底下那顆綠松石,像是吸飽了主人心里翻騰的殺意和戰(zhàn)場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開始發(fā)燙!

一股子冰冷又狂暴的念頭,像細(xì)小的毒蛇,順著刀柄悄沒聲地鉆進(jìn)他胳膊,刺激著肩頭舊傷的劇痛,也把他眼底深處那點(diǎn)幽綠火苗給點(diǎn)著了。

“翼青!”李驍?shù)穆曇粝袷菑牡氐紫旅俺鰜淼模瑤е煞侨说暮畾?,扎得人耳膜疼,“鋒矢!”

這倆字兒就是扔進(jìn)火藥桶的火星子!

“喏!!!”

五十七名翼青牙兵爆出炸雷般的咆哮!

那吼聲擰成一股子有形的殺氣,竟把城外的喊殺撞墻聲都壓下去一瞬!

孫二狗活像頭出籠的瘋虎,第一個從垛口后頭蹦起來!

頭頂嗖嗖飛過的流矢全當(dāng)看不見,手里精鐵長矛化作一道索命的寒光,直戳城下撞木邊上指揮的吐蕃小頭目!

“隨老子殺!”

“鋒矢!鑿穿!”

老蔫巴嘶吼著,把方盾頂在身前,活像輛人形沖車,緊跟著孫二狗,轟隆撞向豁口擠成一團(tuán)的吐蕃步兵!

他身后的翼青牙兵,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擰成一股繩,眨眼結(jié)成個粗糲卻殺氣沖天的三角錐陣!

長矛手頂前頭,刀盾手護(hù)著兩肋,拿重家伙的居中策應(yīng)!

一股子有去無回、同歸于盡的慘烈!

城下的吐蕃人全懵了!

他們正卯足了勁撞那搖搖欲墜的土墻呢,哪想到這破堡子里的守軍敢反咬一口?

還他娘的這么兇、這么快!

“攔?。r住他們!”扛撞木的吐蕃小頭目嗓子都喊岔了音。

晚了!

鋒矢的箭頭,就是孫二狗那桿喝飽了馬匪血的長矛!

快!

狠!

準(zhǔn)!

噗嗤一聲,直接給那喊話的小頭目喉管捅了個對穿!

矛桿一抖,尸首跟破麻袋似的甩飛出去,砸翻了后面?zhèn)z倒霉蛋!

緊跟上的老蔫巴,頂著沉盾,蠻牛似的狠狠撞進(jìn)人堆!

盾牌邊包的鐵皮咔嚓一聲,直接砸碎了一個吐蕃兵的胸骨!

身后刀盾手揮刀猛剁,骨朵手掄起大鐵錘,照著腦殼、膝蓋狠命招呼!

狹窄的豁口,瞬間血肉橫飛,慘嚎連連!

翼青牙兵活像絞肉餡的刀子,玩命往前拱,每一步都踩在敵人的血泥里。

“頂住,圍死他們!”后頭的吐蕃百夫長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扯著脖子嘶吼,指揮騎兵從兩翼包抄過來。

城墻上,李驍?shù)难鄣蹲铀浪泪斪∧峭罗俜蜷L。

右手緊攥刀柄,“斬機(jī)”傳來的悸動越來越兇,那股子冰冷狂暴的殺意像燒紅的烙鐵。肩頭的舊傷被這殺意一激,疼得像有千萬根鋼針在扎,眼前陣陣發(fā)黑。

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一絲血線順著嘴角淌下來。

就是現(xiàn)在!

他猛地抽出“斬機(jī)”!

“嗆啷!”

清越的刀鳴竟壓過了戰(zhàn)場上所有鬼哭狼嚎!灰撲撲的刀身暴露在冷風(fēng)里,刀柄綠松石猛地爆出刺眼的妖異綠光!

那光像活物,瞬間纏滿整個刀身,驅(qū)散了灰霧,露出布滿細(xì)密龍鱗暗紋的幽冷刃口!

一股子從地獄爬出來的恐怖殺意,以李驍為圓心,轟然炸開!

正要合圍翼青的吐蕃騎兵,胯下戰(zhàn)馬像是遭了天大的驚嚇,發(fā)出凄厲欲絕的嘶鳴!

前排的馬驚得人立而起,不管不顧地把背上騎兵掀翻在地!

整個沖鋒勢頭猛地一滯!

連遠(yuǎn)處指揮的吐蕃百夫長,也被這突如其來,凍透靈魂的恐怖氣息驚得渾身僵住,坐騎焦躁地原地打轉(zhuǎn)!

李驍?shù)碾p眼被刀身的綠芒映得一片幽碧。

他強(qiáng)壓住腦子里翻江倒海的殺念和肩頭撕裂般的劇痛,刀尖子遙遙指向那吐蕃百夫長!

一股冰冷凝實(shí)的殺意,像根無形的毒刺,瞬間穿過百步距離,狠狠扎進(jìn)百夫長的腦殼!

百夫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心口像被只冰冷的鬼爪子死死攥住,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無邊的恐懼瞬間把他淹了!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純粹,這么讓人尿褲子的殺意!

活像被九幽地府爬出來的惡鬼盯上了!

“撤…撤!有妖法!撤??!”百夫長魂飛魄散,使出吃奶的勁嚎出一嗓子變調(diào)兒的尖叫,猛地一拽韁繩,頭也不回地打馬就跑!

主將一跑,加上馬驚了,本就給翼青反沖鋒攪亂的吐蕃陣型徹底崩了!

騎兵們爭先恐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丟下還在豁口跟翼青死磕的步兵,沒命地往戈壁深處逃竄!

“殺!”孫二狗渾身是血,活像血池里撈出來的惡鬼,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長矛舞成索命的旋風(fēng),帶著翼青牙兵對那群被拋棄的吐蕃步兵展開了最后的收割!

殘陽如血,把鷹揚(yáng)戍外染得一片通紅。土墻豁口處,尸首堆成了小山,凝固的紫黑血漿把凍土都泡透了。

翼青牙兵們拄著家伙什,在尸堆里喘著粗氣,個個掛彩,眼神卻亮得嚇人,像剛飽餐一頓的狼群。

孫二狗拄著矛,胸口呼哧帶喘,矛尖滴下的血珠子在夕陽里像紅寶石,帶著璀璨的光芒。

老蔫巴的方盾上插滿了斷箭,坑坑洼洼像被狗啃過。

城墻上,李驍慢慢把“斬機(jī)”插回鞘里。

刀身綠芒瞬間消失,重新裹上那層灰蒙蒙的霧氣。那嚇?biāo)廊说牡鬲z殺意也像退潮一樣沒了影。

他身子晃了晃,右手死死摳住垛口的夯土,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肩頭的劇痛排山倒海壓過來,眼前金星亂冒,喉嚨里一股子腥甜涌上來,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這次催動“斬機(jī)”的綠芒,時間短,可耗的心神、糟踐的身子骨,比哪回都狠。

“旅帥!”親兵趕忙上前。

李驍擺擺手,示意沒事。他望向城外狼藉的戰(zhàn)場,盯著那些吐蕃騎兵屁滾尿流的背影,冰冷的嘴角慢慢扯出一絲弧度。

這頭一口,咬下了。

吐蕃人試探的獠牙被鷹揚(yáng)戍一口崩斷,丟下幾十具尸首和破爛家當(dāng),灰溜溜鉆回了戈壁深處。

戍堡里彌漫著一股子劫后余生的虛脫和亢奮。翼青牙兵用血跟狠勁換來的勝仗,像一劑猛藥,暫時把餓肚子的陰云沖淡了。

陳七帶著他那票輔兵,跟見了腐肉的禿鷲似的撲向戰(zhàn)場,眼冒綠光地扒拉著戰(zhàn)利品:囫圇的彎刀、豁口的皮甲,還有幾匹沒主的戰(zhàn)馬。在這鬼地方,每一樣都是活命的嚼谷。

就在這點(diǎn)勝利的余溫還沒散盡,戍堡上下繃緊的弦剛松了那么一絲絲的時候,一隊(duì)打著涼州李氏旗號的車馬,大搖大擺地杵在了鷹揚(yáng)戍那破“城門”外頭。

三輛瞧著還算體面的馬車,十來騎家丁護(hù)衛(wèi)著。

領(lǐng)頭的是個穿錦緞圓領(lǐng)袍的胖子,面皮白凈,可眼神里那股子居高臨下的倨傲藏都藏不住。

他端坐馬上,打量著眼前依舊破破爛爛、處處是血火痕跡的戍堡,眉頭飛快地擰了一下,又馬上擠出副浮夸的笑臉。

“涼州李氏,李珣,奉家主之命,特來探望驍哥兒!勞煩通稟守捉使李驍大人!”他那拿腔拿調(diào)的世家腔,在死寂的戍堡前頭顯得格外刺耳。

消息傳到土圍子那里時,李驍那臨時湊合的“衙門”時,李驍正閉著眼調(diào)息,壓著肩頭強(qiáng)行催動“斬機(jī)”帶來的翻江倒海的疼和內(nèi)傷。

他慢慢睜開眼,眼底的血絲還沒褪干凈,一片冰寒。

“李珣?”

“沒聽過?!彼沉搜圻吷险局哪璋屠项^和阿爺,“來得可真他娘是時候。”

老蔫巴獨(dú)眼里閃著刀子似的寒光:“黃鼠狼給雞拜年!”

老兵佝僂著背,縮在土墻根冰冷的陰影里,像睡著了,只有那只渾濁的獨(dú)眼微微瞇開條縫,掠過一絲毒蛇般的陰冷。

“請進(jìn)來?!?

“‘好好’招呼?!?

李珣被“客客氣氣”地請進(jìn)了戍堡。

他帶著倆捧禮盒的壯仆,在家丁簇?fù)硐?,穿過彌漫著血腥、汗臭和煙火氣的窩棚區(qū),往土圍子走。

一路上,戍卒和流民投來的目光,麻木里裹著毫不掩飾的恨意和提防,扎得李珣和他那幫隨從后脊梁發(fā)涼。

土圍子里,光線昏暗。

李驍坐在張破木案后頭,案上就一盞昏黃油燈和那把裹著粗布的橫刀。

他身上硝煙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還沒散,燈光下臉白得瘆人,眼神卻像鷹隼,直直釘在李珣臉上。

“珣叔,千里迢迢,受累了?!崩铗斅曇羝狡?,聽不出是喜是怒。

“驍哥兒…咳,李守捉使!”

李珣臉上那假笑堆得更厚了,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李驍?shù)睦淠槪奥犝f你在此地履新,又剛打跑了吐蕃賊寇,揚(yáng)我大唐軍威,家主高興得很吶,特命我送點(diǎn)薄禮過來,表表咱家族的關(guān)懷!”

他一揮手,后頭壯仆麻溜打開禮盒。

盒里東西倒真“不薄”:幾匹頂好的蜀錦,顏色鮮亮得晃眼;幾盒包得花里胡哨的點(diǎn)心,飄出股膩人的甜香;還有幾個白瓷小瓶,貼著“上品金瘡藥”的紅紙。

“家主說了,一筆寫不出倆李字,之前,族里或許有點(diǎn)小誤會,可血脈連著筋吶,守捉使在邊關(guān)替朝廷賣命,族里哪能看著,這錦緞給守捉使添件新袍子,點(diǎn)心給弟兄們甜甜嘴,金瘡藥更是療傷的好玩意兒!”

李珣說得情真意切,眼神卻像滑溜溜的泥鰍,在李驍煞白的臉和吊著的左胳膊上掃來掃去。

李驍眼皮都沒抬,掃過那些玩意兒:“家主費(fèi)心了。

珣叔一路辛苦,先下去歇著。

老蔫巴,安排住處,好生款待。”

“守捉使…”李珣還想再套套近乎。

“乏了?!崩铗旈]上眼,直接攆人。

李珣碰了一鼻子灰,臉上假笑僵了僵,又趕緊堆起來:“是是是,守捉使軍務(wù)勞心,是該歇歇。那…在下告退?!?

他帶著人,灰溜溜跟著老蔫巴走了。

土圍子重歸死寂。

李驍睜開眼,目光落在那堆禮盒上,冷得像冰錐。

“老蔫巴,東西收下,單放,誰都不許碰?!崩铗斅曇魤旱玫?,“盯死他們的人,尤其是往糧倉和水井邊湊的。”

“喏!”老蔫巴應(yīng)聲,獨(dú)眼里寒光一閃。

“阿爺?!崩铗斵D(zhuǎn)向墻角那影子似的老兵。

阿爺慢悠悠抬起頭,渾濁的獨(dú)眼瞄著李珣離開的方向,破鑼嗓子擠出倆字:“藥,點(diǎn)心,有毒。”

李驍瞳孔猛地一縮!

雖然早有防備,但阿爺這么篤定,還是讓他心口一緊?!笆裁炊荆俊?

“慢毒。”

老兵聲音干得像砂紙磨木頭,“‘離魂散’,混吃食里,半月發(fā)作。開頭沒勁兒,慢慢五感盡失,呆傻癡苶,個把月就耗成人干兒蹬腿。沒解?!?

好毒的招!

好狠的心!

李驍右手猛地攥緊,指甲摳進(jìn)掌心肉里。

涼州李氏,這是要讓他和他手底下這點(diǎn)剛聚起來的人氣兒,悄無聲息地爛死在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還得背個“為國盡忠”的空名頭!

“準(zhǔn)?”

老兵沒吭聲,只伸出枯樹枝似的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鼻子,又點(diǎn)了點(diǎn)耳朵。

意思明白得很:他聞著了,或者聽著了常人聽不著的東西。

“行。”李驍眼里殺意翻騰,像座要噴的火山,“那就讓他們接著演!”

接下來兩天,李珣一行在鷹揚(yáng)戍“安頓”下來。

這老狗擺足了世家使者的譜,在戍堡里“體察民情”,臉上掛著假慈悲的笑,嘴里吐著冠冕堂皇的屁話,暗地里卻像撒瘟病似的散著惡毒流言:

“唉,守捉使年輕氣盛,得罪了涼州的大人物,這鷹揚(yáng)戍…怕是懸嘍…”

“聽說吐蕃大軍正攢著呢,下回可就不是這點(diǎn)蝦兵蟹將了…”

“跟著李守捉使,怕是沒啥活路啊…趁早尋摸個退路吧…”

“涼州李氏還是念舊的,只要肯服個軟,總比在這兒等死強(qiáng)…”

這些話像陰冷的毒蛇,在剛打了勝仗、人心稍定的戍堡里悄摸游走,啃噬著那點(diǎn)脆弱的士氣。

一些軟骨頭流民和戍卒,眼神又開始飄忽不定。

同時,李珣的狗腿子也格外“勤快”。一個管采買的家伙,老“熱心”地幫伙夫扛糧袋;一個護(hù)衛(wèi)“不小心”總在水井邊晃悠;連李珣自個兒,也幾次三番“關(guān)切”地想瞅瞅戍堡的糧囤子,美其名曰“回去跟家主說說,看能不能再擠兌點(diǎn)”。

這一切,都落在老蔫巴和阿爺那雙冷眼底下。

第三天擦黑,老蔫巴腳步帶風(fēng)地沖進(jìn)土圍子,獨(dú)眼里壓著火,還摻著一絲后怕:“旅帥!逮著了,李珣身邊那個叫李富的管事,半夜摸到單放他們‘禮’的土屋,想往旁邊糧囤麻袋里撒藥面子,被咱們按了個現(xiàn)行!藥粉跟老兵說的一樣,還有…”

老蔫巴從懷里掏出卷油布包著的紙,“從他貼肉衣裳里搜出來的,是李珣寫給涼州李氏的信,上頭蓋著李承業(yè)三個大字!”

李驍接過那卷紙,湊到油燈下展開。信寫得惡毒透頂,把鷹揚(yáng)戍說成“虛弱不堪”、“人心渙散”,李驍更是“桀驁難馴”、“心懷怨毒”。

最后寫著:“離魂散’已備妥,不日入其飲食。此獠及鷹揚(yáng)戍數(shù)千流毒,月余可盡除。承業(yè)少爺大計可成?!?

李驍?shù)哪抗馔T谛盼材莻€鮮紅,帶著李承業(yè)名號的私印上,眼底最后一點(diǎn)溫度也凍成了冰坨子。

“好一個‘大計’?!?

李驍聲音平靜得嚇人,把信輕輕撂案上。

“敲鼓聚兵?!?

咚!

咚!

咚!

沉得發(fā)悶的鼓聲,像滾雷,猛地炸響整個鷹揚(yáng)戍!

剛經(jīng)歷血火、驚魂未定的軍民,被這鼓聲驚得紛紛鉆出窩棚。

校場上,火把燒得噼啪響,照得通明。李驍高高站在土臺子上,火光映著他那張冷得像石雕的臉。

身后,站著孫二狗、老蔫巴、陳七,還有那五十七號渾身冒著血腥煞氣的翼青牙兵!

活像一排出了鞘的鬼頭刀!

李珣和他那幫隨從被陳七帶人連推帶搡地弄到場地中央。李珣臉白得像死人,強(qiáng)撐著,聲音抖得不成樣:“李…李驍!你想干啥?我是涼州李氏的使者!你敢動我…”

“閉嘴!”李驍聲音不高,卻像冰溜子抽在李珣臉上,把他后半截話噎了回去。

李驍慢慢舉起右手,手里赫然是那封蓋著李承業(yè)私戳的密信,還有個小瓷瓶。

“涼州李氏使者李珣,”李驍?shù)穆曇羟迩宄疫M(jìn)死寂的校場,每個字都像冰疙瘩砸在凍地上,“奉李承業(yè)之命,揣著劇毒‘離魂散’,進(jìn)了我鷹揚(yáng)戍!”

他猛地拔高嗓門,聲如炸雷:“假惺惺來看老子,實(shí)則是來下毒,想毒死我,毒死這戍堡上下幾千口子!”

嘩!

全場炸了鍋!所有軍民的眼珠子瞬間全釘在李珣身上,那眼神不再是麻木畏縮,是火山噴發(fā)般的震驚和滔天怒火!

“放屁!這是栽贓!”李珣魂兒都嚇飛了,尖著嗓子嚎,“信是假的,毒藥也是你塞的!”

“栽贓?”李驍冷笑一聲,把小瓷瓶遞給旁邊的老蔫巴。

老蔫巴獨(dú)眼里淬著冰,拔開瓶塞,走到校場邊拴著的一條瘦骨嶙峋的野狗跟前。

那是流民帶來的,平時撿垃圾活命。

在幾千雙眼睛死死盯著下,老蔫巴把瓶里的白藥面兒,抖了一點(diǎn)在野狗面前一塊蘸了水的粗糧餅子上。

餓急眼的野狗撲上去就吞。

也就半盞茶的功夫,那剛才還對人群齜牙的野狗,動作忽然慢了,眼神散了架,接著身子不聽使喚地抽抽,嘴角淌出白沫子,最后癱軟在地,四條腿微微哆嗦,眼珠子徹底沒了神,空洞洞的,活像魂兒被抽走了。

離魂散!活生生的現(xiàn)世報!

“啊!”人群爆出驚恐又憤怒到頂點(diǎn)的尖叫!

“還有你!”李驍冰冷的眼刀子戳向李珣身邊那個面無人色的管事李富,“昨晚上摸進(jìn)糧倉,想干啥?!”

李富早嚇癱了,褲襠濕了一片,被陳七像拖死狗一樣拽到前頭。

“說!”陳七的刀鞘狠狠砸在李富背上。

“我說!我說!”李富殺豬似的嚎起來。

“是…是珣爺!是承業(yè)少爺!讓我…讓我把剩下的藥…撒糧倉里!說…說讓整個鷹揚(yáng)戍…都…都變成傻子!慢慢爛死!不關(guān)我事??!我就是個跑腿的!”

人證!

物證!

板上釘釘!

整個校場死寂了一瞬,接著就是火山爆發(fā)般的怒吼!

“宰了他們!”

“涼州李氏!狗娘養(yǎng)的!”

“狗雜種!想毒死咱們!”

憤怒的軍民像潮水一樣往前涌,恨不得生撕了李珣這幫人。

翼青牙兵手里的家伙嘩啦出鞘,冰冷的殺氣彌漫開來,才勉強(qiáng)鎮(zhèn)住要失控的人群。

李珣面如死灰,渾身抖得像篩糠,最后那點(diǎn)僥幸碎得渣都不剩。

李驍慢慢走下土臺,走到李珣跟前?;鸸庠谒樕贤断聺庵氐暮谟?,眼神深得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

“李珣,”李驍聲音低得跟耳語似的,卻帶著凍裂骨頭的寒氣,“滾回去,告訴李承業(yè),告訴涼州李氏?!?

他微微俯身,湊近李珣那張因恐懼扭曲成爛抹布的臉,一字一句,像刻骨的毒咒:

“今天的‘厚禮’,老子李驍記死了。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親提大軍,踏破你涼州城門!拿李承業(yè)的狗頭下酒,用太原王氏的血,洗我鷹揚(yáng)戍今天這筆賬!”

他直起身,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滾!帶著你的狗,給老子滾出鷹揚(yáng)戍!再敢踏進(jìn)來一步,殺無赦!”

“滾!”

“滾出去!”

憤怒的咆哮像海嘯!

【PS作者發(fā)言:為什么不殺實(shí)際上來說這個人是李家家主派過來的,只不過他跟了王氏和李承業(yè),這是兩種計謀,第1.下毒成功主角死翹翹,第2.主角把他一刀宰了,那王氏就可以正大光明把主角弄死了,所以不殺】

陳七帶著幾個兇神惡煞的翼青牙兵,像拖死狗一樣把癱軟的李珣和他那幫隨從拖出校場,粗暴地扔出鷹揚(yáng)戍那豁牙的城墻口子。

他們的馬車被砸了個稀巴爛,財物被搶得精光。

李珣一伙人活像喪家之犬,在戍堡軍民憤怒的唾罵和飛來的石塊里,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地消失在戈壁的黑夜里。

火光跳動著,映著李驍那張冷硬如鐵的臉。

跟涼州李氏,跟太原王氏,再無半點(diǎn)轉(zhuǎn)圜,只剩你死我活的血仇!

鷹揚(yáng)戍燃起的烽煙,注定要用涼州城頭的血來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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