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欄里震耳欲聾的《最炫民族風》戛然而止，只留下滿場靈豬茫然地打著響鼻，以及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混合著豬糞與榴蓮味的詭異氣息。

姜晚拄著掃帚，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冷汗被山風一吹，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她僵硬地轉過身，看向那個突然出現在獸欄入口的青袍身影。

玉璣子。

青云宗那位據說常年閉關養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尊。

此刻，他就站在那里，清俊的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倦色，仿佛久病纏身，連站姿都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虛弱。

但那雙眼眸，卻如同寒潭深水，平靜無波地掃過一片狼藉的獸欄、滿地蹦迪后暈頭轉向的靈豬，最后，落在了姜晚身上。

那目光并不銳利，甚至可以說是平淡，卻讓姜晚有種被徹底看穿的錯覺。

尤其是當他視線掠過姜晚被豬牙劃破的衣襟時，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古井無波。

“何人在此喧嘩？擾吾清修？”玉璣子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清冷。

沒等姜晚開口，躲在柵欄外的新人弟子們已經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

“師尊！是…是姜師妹。”

“對對，是姜師妹放的曲子。”

“她…她用身法引著靈豬跳舞，太…太厲害了！”

“是啊是啊，那步法，前所未見，簡直神乎其技！”

姜晚：“……”

神乎其技個鬼啊，那是被豬追出來的保命步法好嗎。

玉璣子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姜晚臉上，帶著一絲探究。

“新入門的弟子？身法？”他似乎對“引豬跳舞”這個描述更感興趣一些。

“呃…弟子姜晚，見過師尊。”姜晚趕緊躬身行禮，姿勢笨拙，腦子里飛速運轉，“弟子…弟子剛才打掃獸欄，不慎驚擾了靈豬，情急之下…胡亂躲避，并非有意喧嘩，驚擾師尊清修，還請師尊恕罪。”她避重就輕，絕口不提廣場舞BGM的事。

“胡亂躲避？”玉璣子淡淡重復了一句，視線在姜晚腳下那片被踩得亂七八糟的泥地上停留了片刻，那里還殘留著幾個清晰、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腳印。

“有趣。”他最終只吐出兩個字，便不再多問，目光轉向那群還在哼唧的靈豬，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些靈豬…氣息躁動異常。”他袖袍微動，似乎想做什么，但隨即又停下，眉宇間的倦色似乎更深了。

他抬起手，用那沾著幾點焦黑榴蓮味藥渣的袖口，掩唇低咳了兩聲，聲音沉悶。

“陳石頭何在？”他問道。

“弟子在！”大師兄陳石頭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氣喘吁吁，顯然也是剛跑過來，一臉惶恐。

“獸欄污穢過甚，靈豬氣血浮躁，今日起，每日清掃三次，用后山清泉水沖洗，飼喂時加入三錢寧心草。”玉璣子吩咐道。

“是！師尊！”陳石頭苦著臉應下，三次，還要沖洗，這工作量…

玉璣子沒再理會他，目光最后在姜晚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只是微微頷首，便轉身，踏著山間薄霧，飄然離去。

那清瘦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有些單薄，袖口那幾點焦黑的榴蓮污漬，格外扎眼。

姜晚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自己破了的衣服和手里的破掃帚，再想想那“靈石表情包”和“釘釘修仙”的晨練…一種“前途無亮”的悲壯感油然而生。

這青云宗，果然從上到下都透著一股“藥丸”的氣息。

接下來的幾天，姜晚算是初步領教了什么叫“青云宗特色修仙”。

晨練打卡雷打不動，依舊是那套“喪尸版廣播體操”。

靈石表情包依舊是那個灰撲撲的石頭，每天打卡成功就給你亮個像素笑臉（^_^）表示+0.01點。

伙食是清湯寡水的靈米粥配咸菜疙瘩，偶爾能分到一小塊據說蘊含靈氣的烤肉（通常是靈豬身上剔下來的邊角料），味道寡淡得讓人懷疑人生。

唯一的“調味劑”，大概就是那位代理宗主推行的“宗門大比”了。

據說是為了激勵弟子奮發向上（也可能是為了找點樂子），所有外門弟子都要參加，抽簽對戰，勝者晉級，最終勝出者據說能獲得豐厚的獎勵——一顆真正的下品靈石，外加一本據說很厲害的功法殘頁。

消息一出，整個外門都沸騰了，真正的靈石，功法，這對窮得快當褲子的青云宗弟子來說，簡直是天降橫財。

連陳石頭這種資深老油條都摩拳擦掌，眼中閃爍著對靈石和功法的渴望。

姜晚對此興趣缺缺。

她現在最要緊的是茍命，收集社死能量延長倒計時，而不是去跟一群煉氣期的修士打生打死。

就她這點微末道行，上去不是送菜嗎？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大比抽簽當天，陳石頭舉著一個破竹筒，讓弟子們挨個抽簽。

輪到姜晚時，她深吸一口氣，伸手進去，摸出一根竹簽。

翻轉過來一看，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寫著：

【丙字三號臺，對戰：趙鐵柱。】

“趙鐵柱！”旁邊一個弟子倒吸一口涼氣，看姜晚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小師妹…你…你節哀啊！”

“趙鐵柱是誰？”姜晚有種不祥的預感。

“咱們外門煉氣期第一人，煉氣巔峰，差一步就能筑基的主兒。”那弟子壓低聲音，“而且脾氣火爆，下手賊狠，上個月內門考核，他差點把對手的腿打折，你這簽…簡直是死簽中的死簽啊！”

姜晚：“……”

果然，她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好”。

她下意識地看向簽筒旁的陳石頭。

陳石頭也看到了她的簽，臉上露出一絲不忍，但還是公事公辦地宣布：“丙字三號臺，姜晚對趙鐵柱，第一輪第三場！”

就在這時，姜晚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觀戰席方向。

在一群穿著樸素的外門弟子和幾個看起來像是內門管事的人中間，一個穿著鵝黃色錦緞衣裙、妝容精致的熟悉身影，正巧笑嫣然地和一個留著山羊胡、穿著丹爐紋飾道袍的老者低聲交談著什么。

白薇。

她怎么會在這里？

白薇似乎察覺到了姜晚的目光，轉過頭來，隔著人群，對著姜晚露出了一個極其甜美、卻又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毒和嘲諷的笑容。

她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

“好、運、氣。”

姜晚的心猛地一沉，這死簽…恐怕不是巧合。

大比很快開始。

土坪被臨時劃分出幾個簡陋的“擂臺”，其實就是用石灰畫了個圈。

前兩場比試乏善可陳，都是煉氣初、中期的弟子菜雞互啄，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就分出了勝負，引來稀稀拉拉的叫好聲。

很快，輪到丙字三號臺。

“第三場！姜晚，對，趙鐵柱！上臺！”充當裁判的一個內門管事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