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煲上桌,香氣滿鍋。
追風子又拿出一壺酒——這次卻是尋常的青稞酒。
姜明哲搶著接過,替追風子和自己斟滿。
“師兄,師弟敬你!”
“哈哈,坐下喝坐下喝,咱們兄弟不必多禮。”
兩個酒杯一碰,滋兒一口喝干。
追風子抄起筷子:“動筷子,都不要客……”
話沒說完,阿紫早夾起雞腿,大快朵頤。
追風子一笑也不多說,埋頭就吃。
姜明哲此時早已饑腸轆轆,也顧不上吃相了。
不得不說,追風子的手藝當真不錯。
那條野雞脖子被他剁了頭尾,扒皮去骨,切成肉段,白色蛇骨汆燙干凈盤在煲底,加水煮沸。
銅鐺里燒熱豬油,蛇肉段、切塊的大石雞、拍碎的姜塊,入鐺炒的金黃,加了醬料再炒片刻,倒入沙煲沸水中,加了少許紅景天、藏茵陳做香料,足足燉了一夜。
臨出鍋前放些青鹽,又灑入老大一把枸杞。
這鍋一龍二鳳雖沒后世諸多調料,但是食材過硬,火候又足,香氣之濃、滋味之鮮、質地之嫩,便是吃過無數美味的姜明哲,也果斷給出五星好評。
一餐盡興,各回各家。
三師兄笑呵呵送客,出門前拉起姜明哲的手,姜明哲只覺掌心一硬,低頭看去,竟是裝五寶花蜜酒的小酒壇。
姜明哲有些吃驚,倒是真沒想到追風子送他這個,連忙推辭:“三師兄,這酒太過貴重,萬萬不可!”
追風子背過手不肯接,強撐出笑臉道:“師兄我豪邁慷慨,最不喜歡推來讓去。可惜就剩下這么一點了,不然為兄定然送你個幾斤……嗯,雖然只有二兩多,但你每日練功前喝上那么兩錢,根基必打得格外扎實,不許再推了,這是師兄的心意!“
這胖子心中滴血,努力想笑出慷慨豪邁之態,卻越笑越是猙獰。
阿紫看的有趣,緊緊捂住了嘴,免得笑出聲來。
姜明哲見他硬要塞給自己,也只得收下:“唉……好吧,那小弟就厚顏收了,實在是多謝師兄。”
別了追風子,轉過個彎,阿紫笑嘻嘻道:“這五寶花蜜酒釀制不易,本以為請我們喝一杯,已是足夠舍得,不料這般舍得下注,竟是一起給了你。”
姜明哲也奇怪,他并不知阿紫給他打造了私生子人設,只道追風子看好自己資質,想讓自己當靶子,吸引摘星子注意力。
但若只是如此,投資未免有些太大,姜明哲想破了頭,仍是不得其解。
阿紫見他狐疑,心里偷笑,卻是并不打算說破,嘰嘰咕咕,念叨起剛才所吃的菜肴來。
“大生姜,你說嘎嘎雞怎么就這么好吃呢?我要是師父,干脆派三師兄去飯堂做大廚,天天燒嘎嘎雞吃才好呢,我也就不用每天做那些難吃死了的東西啦。”
姜明哲聽她意思,似乎平日極難吃上什么美味,笑道:“其實師弟我的手藝也算不差,回頭備齊了食材,定然好好請師姐吃一頓。”
“你也會燒菜么?”阿紫很是驚訝,隨即眼珠一轉,嬉笑道:“可是好菜還要有好酒,你舍得請我喝五寶花蜜酒么?”
阿紫本意,是想看這個小師弟心疼模樣,不料姜明哲漫不在乎一笑,遞過小酒壇:“師姐喜歡喝,還等什么請客。”
“唔?”阿紫還沒反應過來,酒已被塞在了手里,她提起來晃了晃,表情明顯有些呆:“全都給我?”
姜明哲點點頭。
“你!”阿紫眉毛一提,仿佛姜明哲犯了什么大錯一般,激動道:“你你,你怎么可以全部給我?這酒的來歷我難道沒說么?我可告訴你,若不是師父給了許多珍貴材料,憑三師兄自己,根本不可能弄出這酒來,咦!”
她眼神忽然恢復了精明,皺著小眉毛算計起來:“說起來,那些泡酒的材料又不會壞,三師兄大可以再泡一次,就是效果估計遠不如這一批……咦!大生姜,你說他會不會已經重泡了?給我們喝的是、喝的是……”
“二手貨?”姜明哲見她不知怎么形容,好心提醒。
“對,二手貨,給我們喝的是二手貨!”阿紫越說越是肯定,自家點了點頭:“錯不了,一定是!不然本姑娘天資這么高,怎么喝了他的酒,只打通了三個穴道?”
姜明哲哈哈大笑,他也是第一次喝此酒,分不出一手二手,但是追風子強做豪爽、實則肉痛的細微神情,卻絕不是演出來的。
因此阿紫的猜測,多半是以小人之心度……
姜明哲想到這里,忽覺不對——星宿派哪有君子啊!
他輕輕點頭,理解了阿紫的小人之心。
在這個門派,若沒有一顆能度小人之腹的小人之心,如何同諸多小人周旋?
“三師兄真是小氣!我就說他不可能那么大方!”
阿紫已經完全忘了三胖子給她倒酒時滿嘴的感激之詞,嘟著嘴巴碎碎念。
說罷瞄了一眼姜明哲,抿嘴一笑:“還是大生姜最大方!”
姜明哲聽得好笑,提醒她:“我只是借花獻佛罷了,這酒還是人家三師兄的呢,怎么就成了他小氣,我大方?”
“不一樣的。”阿紫一本正經,振振有詞道:“三師兄還不知私藏了多少呢,他說沒有就沒有么?我才不信!但是你真的就只有這么多。”
她又把小酒壇高高提起,搖搖晃晃:“你把你所有的都給我啦!”
說著阿紫忽然感動起來,停下腳步,定定看著姜明哲:“大生姜,你怎么對我這么好?”
姜明哲也只好停下,溫和一笑:“你對我也很好啊。”
“不啊。”阿紫沉默了片刻,扭捏道:“我之前想讓師父毒死你呢。”
姜明哲心中一動,想不到她竟主動提及此事。
他低頭看向阿紫,阿紫輕輕咬著嘴唇,眼瞼微垂,分明流露出一絲歉疚和不安。
小丫頭的坦白局么?
姜明哲無聲的笑了笑,順著她的話問道:“是哦,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毒死我啊?”
阿紫聲音愈發小了:“那時候還不認識你嘛,你又不穿衣服那么討厭……而且,師父毒死別人的時候,我就可以偷偷學他的手法了,如果用了很厲害的毒,我還能纏著他要一點。”
姜明哲心里暗自嘆了口氣,其實以前看天龍,他就發現了,這阿紫也不知是不是在星宿派長大的緣故,對生命缺乏最基本的尊重,對于自己不在乎的人,那是真的不在乎,
但是對自己在乎的人,那也是真的很在乎。
姜明哲有些遺憾自己不是心理醫生,他確定阿紫一定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只是無法替她診斷。
他想了想,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一本正經道:“對啊,那時我們不認識嘛,后來我做了你師弟,你對我就很好了,教我該怎么適應這里,還教我怎么讓師父傳我厲害功夫,還給我找了腰帶,又陪我一起吃了腰帶……”
阿紫聽的有趣,咕嘰笑出了聲:“這么說我的確對你不錯嘛,怪不得你對我也這么好!”
這時天色越來越亮,阿紫心情大好,突然轉身,跳起一腳踢在姜明哲屁股上:“太陽都要出來了,還不回去補覺去!”
說著蹦蹦跳跳就往回走。
經過乙一樓門口,姜明哲停下腳步:“師姐,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
阿紫不在意的擺手走過,順手把小酒壇往后一拋:“接著!”
姜明哲眼睛猛然睜大,連忙雙手接住,不知阿紫是怎么想的,這么珍貴的東西隨手扔,不怕自己沒接住么?
“師姐……”
“師姐逗逗你罷了,二手貨本姑娘才看不上眼呢,給你留著打基礎!”阿紫打斷了他,頭也不回說道。
看著阿紫身影消失,姜明哲搖頭一笑,自言自語道:“小屁孩跑這么快,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呢……算了,睡一覺再說。”
伸個大大的懶腰,走進自己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