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草地緊貼著杰克的臉頰,混合著泥土和露水的清新氣息瘋狂涌入他灼痛的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右腿膝蓋傳來鉆心剜骨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撞擊那塊碎裂的骨頭。脫臼的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身體的每一處擦傷、撞傷都在尖叫,但最深的痛,卻來自胸腔里那個名為“馬克”的空洞。
艾米癱在他旁邊不遠處,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寒冷,而是劫后余生與巨大悲痛交織的神經性痙攣。她蜷縮著,臉埋在沾滿煤灰和淚水的臂彎里,無聲的嗚咽讓瘦弱的肩膀不斷聳動。煙道口噴出的那股帶著硫磺焦糊味的黑煙,像一條不祥的黑色巨蟒,扭曲著升入黎明的微光中,然后被晨風吹散,卻在他們心頭投下了更濃重的陰影。
“轟隆”的余音似乎還在耳膜深處震蕩,提醒著他們地獄并未被徹底埋葬。
“艾米…”杰克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他掙扎著想撐起身體,但右腿的劇痛讓他瞬間脫力,重重摔回地面,激起一片草屑。
艾米猛地抬起頭,臉上糊滿了黑色的煤灰和淚痕,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看到杰克試圖移動,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來,帶著哭腔:“別動!杰克!你的腿…你的手臂…”她慌亂地想檢查他的傷勢,卻又不敢觸碰,手指在空中顫抖。
“我…沒事…”杰克咬緊牙關,擠出幾個字,冷汗瞬間浸濕了額角,“離開…這里…不能停…”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傷痛。他們必須遠離這個煙道口,遠離這座如同巨大墓穴的醫院。誰知道那聲爆炸意味著什么?是備用發電機徹底過載?是培養罐連鎖破裂?還是…有更可怕的東西掙脫了束縛?
艾米用力點頭,抹了一把臉,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勁。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杰克,讓他將大部分重量倚靠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杰克咬緊牙關,將右腿的劇痛死死壓在喉嚨里,用僅存的右臂支撐著艾米,兩人如同戰場上互相攙扶的殘兵,踉踉蹌蹌地向著醫院外圍的荒野走去。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杰克幾乎是在單腿跳躍,每一次落地都帶來一陣眩暈。艾米咬著下唇,承受著超乎她體重的負荷,纖細的手臂和肩膀仿佛要折斷。荒蕪的草地布滿坑洼和石塊,荊棘劃破了他們的褲腿。身后,廢棄醫院那龐大的、破敗的輪廓在逐漸明亮的晨曦中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如同一個沉默注視的巨人。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間在劇痛和麻木中失去了刻度。直到城市的輪廓終于在稀疏的樹木后方變得清晰,直到一條布滿車轍的土路出現在眼前。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幾輛閃爍著紅藍警燈的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卷著塵土,沿著土路疾馳而來!
“救命!這里!救命!”艾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喊起來,揮舞著唯一能動的手臂。
警車和救護車猛地剎停在路邊。車門打開,幾名警察和醫護人員迅速沖了下來。當他們看清杰克和艾米的慘狀——滿身煤灰、血污、衣物破爛不堪,杰克更是明顯重傷,艾米也精神瀕臨崩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哪!發生什么事了?”一名中年警官沖在最前面,警惕地掃視著他們身后醫院的方向,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
“醫院…廢棄醫院…怪物…馬克他…”艾米語無倫次,巨大的精神沖擊讓她無法組織完整的語言,眼淚再次洶涌而出。
“先救人!”醫護人員反應迅速,立刻將幾乎虛脫的杰克抬上擔架,熟練地固定他受傷的右腿和左臂,給他戴上氧氣面罩。另一名醫護人員則攙扶住搖搖欲墜的艾米,給她披上保暖毯,輕聲安撫著。
杰克在被抬上救護車的那一刻,用盡最后的清醒,死死抓住那名中年警官的衣袖,聲音微弱卻無比清晰:“封鎖…醫院…地下…有東西…很危險…不能…讓人進去…”
警官看著杰克眼中那深切的、絕非作偽的恐懼和警告,神情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重重點頭:“放心!我們立刻封鎖現場!你們先去醫院治療!”他迅速通過對講機下達指令:“總部!總部!這里是7號巡邏車!廢棄圣瑪利亞醫院發生嚴重事故!發現兩名嚴重受傷幸存者!請求大規模支援!立即封鎖醫院周邊所有區域!重復,立即封鎖!情況高度危險!可能有未知生物威脅!”
警笛再次凄厲地響起,救護車風馳電掣般駛向市區。杰克躺在擔架上,透過車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晨光中逐漸遠去的、如同匍匐巨獸般的廢棄醫院。馬克的身影、病房里白布下的嘶喘、管道淤泥中伸出的斷手、培養罐里慘白的輪廓、馬克浴血搏殺的怒吼…無數恐怖的畫面碎片般沖擊著他的腦海,最終化為一片黑暗,他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