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瓊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話，一早上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一雙兒女說。

才邁出柳家的大門，她便一把拉著魏子義的手，不可思議的開口。

“小義，你姐說你帶著她一晚上就賺了兩千三百六十塊錢，還和港區來的大老板簽了什么協議，一個季度能賣萬多塊？”

“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聽得跟天書似的，她講得不清楚，你給我好好說說，不搞清楚，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魏子義無奈低笑。

“媽，您別急，這事說來話長……”

三人一路說著話，踩著碎石子路，朝著醫院走去。

野草青青，蟲鳴陣陣，路邊松樹枝下，一只知了正在蛻殼。

瑞城醫院，住院部，繳費處。

魏子義一到醫院，便和他娘和二姐分開，直奔收費處。

此時正是早上九點鐘，收費處的窗口外排著長長一列隊伍，周圍看病的人群，往來穿梭不止。

魏子義手持住院押金單，排在隊伍后頭。

這個年代醫院的收費，掛號都是手工登記，效率又差，又容易出錯，人多的時候等上一兩個小時才能排到窗口辦完手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魏子義手頭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辦成，他此刻站在人群中，只覺既無聊又浪費時間。

可時代如此，他也只能耐著性子，隨著人流一點一點的移動。

大約半小時后，看著才往前挪動了三分之一的隊列，他無奈長出一口氣，稍稍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腳掌。

就在這時，他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不算熟悉的，帶著濃重陵城口音的說話聲。

“嘿，巧了，這不是魏家小子嗎？”

魏子義循聲回頭，看到住院部的大門處，一個穿著花襯衫，嘴里叼著煙的青年正斜眼打量他。

“我昨天才聽說你帶著你爹來瑞城醫院看病，正想著搞不好能在這碰著你，沒想到還真叫我碰著了。”

那青年邊說話，邊叼著煙走到魏子義身邊。

他身高不高，只有一米六出頭，站在接近一米八的魏子義跟前，像個半大小子，需要抬頭才能看清魏子義的臉。

這種身高差，似乎讓他很是不爽，他往后退了半步，伸手取下煙，用夾著煙的手拍了拍微子義的新衣服，煙灰撲簌簌落在白襯衫的領口。

“槐源村二隊的集資款都欠了半年了，你家倒是有錢買新衣裳啊?！?

說完這句，他故意提高嗓門。

“你們家把全村人的血汗錢全燒光了，現在倒穿得人模狗樣來醫院充闊？”

隨著他的說話聲，排隊的人和四周路過的百姓紛紛側目，看向這邊。

“聽說你爹要做手術，你信不信，老子讓你連手術室的門都摸不著？”

在他說話的時候，魏子義一直冷靜的站在一邊看著青年，模糊記起這人小名叫劉二狗，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無賴。

他聽人說過，這個劉二狗似乎拜了個老大，人稱“黑三”，這人在邊境線上有點勢力。

許多邊民和商人要想從緬邦運貨入境，都得給黑三交“過路費“。

干他們這行的，難免和人起沖突，火并受傷來醫院看病是常事，只怪他今天運氣不好，排隊的時候不巧遇到這么個瘟神。

君子易防，小鬼難纏。

劉二狗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嘍啰，最擅長胡攪蠻纏。

魏子義沒打算和他講道理，而是悄悄握緊了手中的皮包，里頭有《僑聯文藝匯演公益合作備忘書》和五百元的外匯卷定金。

他見魏子義沉默，以為他怕了，愈發囂張道。

“怎么？啞巴了？你們欠槐源村的錢——”

話音未落，不遠處大門口方向突然傳來一聲粗曠的呼喝聲。

“劉二狗！你特么磨蹭什么呢？”

劉二狗聞言，渾身一抖，煙頭差點燙到手指，他趕忙將煙扔到地上，回身看去，只見一個彪形大漢站在臺階上，正一臉不耐煩的看向他。

那漢子前頭，曾哥戴著金鏈子，夾著皮包，雙手揣在兜里，遠遠看向兩人。

他慌忙朝魏子義撂下句“改天再找你算賬，”轉身就往門口跑。

跑到曾哥跟前，彪形大漢太瘦就給了他后腦勺一巴掌。

“讓你給黑三送飯，你特么擱這堵人玩？”

劉二狗一臉的討好和委屈，巴巴的跟在曾哥和彪形大漢身后，小聲解釋。

“曾哥，李哥，您們不知道，那小子欠我們村二隊的集資款都半年了...”

在他的解釋聲中，曾哥盯著魏子義看了兩眼，轉身邁步走開。

魏子義握著皮包的手稍稍松開，目送三人走遠，眉頭輕輕皺起。

接二連三的遇到這位曾哥，讓他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尤其在看到劉二狗對曾哥那副諂媚討好的模樣。

讓他意識到，對方的背景只怕比他想象的還要盤根錯節。

“誒，同志，你走不走，不走我插隊了啊。”

就在魏子義出神時，他身后排隊的阿姨輕輕推了推他的背。

他瞬間回神，沖著對方歉意一笑，抬腳跟上已經離他半米來遠的隊伍。

一小時后。

魏子義預存好一千塊的住院金，重新走回外二科的住院部。

但在廊道內，他沒有見到魏林才，同護士打聽后，才聽說他爸已經被轉至普通病房，住在五床。

而且，護士對他的態度，明顯比之前要客氣禮貌許多。

他其實也一直想找機會，替他爹換個病房，可他此前無權無錢，不好著手去辦。

今天他本想交完住院費后，便想法子走動走動，看主管醫生能不能讓他行點方便。

但不等他著手去做，繳個費的功夫，病房的事便解決了。

他問清楚病房后，本待離開，想了想還是返回去問道。

“同志你好，請問，你知道，我爸為什么會被換到五床嗎？”

平時一直忙碌個不停，鮮少搭理別人的護士，今天居然停下手中的事，看著他客氣道。

“陳主任讓換的，具體為什么我們也不清楚?！?

聽到是主任親自讓換的，魏子義不再追問，沉默著找到五號病床所在的房間。

推開病房門，他一眼便見到趙秀瓊和魏愛菊。

以及不知何時到來的魏愛云和瘦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