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您接著說?!?
陳默一只手撫摸著小平安,另一只手提起茶壺往阿爺茶杯添了些茶。阿爺雖看起來吊兒郎當?shù)?,但為人做事靠譜,阿婆能看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陳興國面不改色。
“后來,又過了幾年,民兵隊有了組織,在新四軍派來的骨干領導下建立了鄉(xiāng)根據(jù)地,進行了多次‘反掃蕩’,‘反清鄉(xiāng)’,才不至于讓那狗日沒娘養(yǎng)的鬼子欺負死了鄉(xiāng)親們。多年的相處,經(jīng)歷生死,我與你阿婆相愛,待抗日勝利后,便結了婚,不久生下了你阿爸?!?
陳興國咪了咪眼,似是看著陳默,實則觀察著陳默背后不遠的柴火堆圍墻,雙手磨搓著茶杯。
月光照映下,那處柴火堆圍墻外的地面上,有一個人影。
“無論在亂世還是盛世,除了有毛主席這樣的偉人,必然還有他娘的啃食民族血肉的蛆蟲,走狗,死漢奸,有些人能舍身為了國家,老百姓,而有些人自許清流實則愚蠢,自私,變了味,腐了化?!?
“唉……后來,眼看著全國解放沒幾天了,民兵隊遭遇白匪反撲,你阿婆為了掩護隊伍撤退,不幸犧牲。他狗日的娘個巴的,沒有死在小鬼子手里,卻死在中國人手里,真是諷刺?!?
“你阿婆走了后,每到夜里,望著那一輪彎彎的月亮,好似你阿婆在笑。一天無論有多少鬧心事,多么累,抬抬頭,看一看,發(fā)覺這都不算什么?!?
陳默拳頭緊握,睫毛顫動,緊咬牙關,然后道。
“阿婆是英雄?!?
“小默,會有一天,你會明白你爹娘也是當之無愧的英雄的?!?
陳默望著阿爺,欲言又止,盡管心存疑問,但還是察覺到阿爺?shù)难凵瘢囊庀嗤?,便止住了?
今晚阿爺講述他與阿婆的往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詳細,聯(lián)系今天在小舟上的話,陳默認為阿爺自有其用意。
陳興國沒有說下去,起身,走到陳默旁,抬手拍了拍陳默的肩膀。
“茶涼了,今晚就到這吧,明天大早還要趕到祠堂。至于我問你的問題,會有一天,你心中自有答案。”
“嘶——”突然,阿爺身體晃了晃,雙手捂住額頭,佝僂的身子靠在陳默身上。
“怎么了,阿爺。”陳默顧不上小平安,趕緊起身,雙手攙扶著阿爺。
“沒事,年紀大了,就是頭有點疼,習慣了。前幾天,老李送了些曬干的藁本過來,草藥已經(jīng)浸泡了一些,你去取些出來,煎些藥湯喝就行了。”
干藁本,藥草,止頭痛。
阿爺擺擺手,示意陳默不要擔心。
“好,那我先扶您進屋歇會兒,煎好藥我給你送進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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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陳默提著煎藥的陶罐和拿著一把蒲扇從屋出來,小平安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
陳默坐在石椅上,把盛有藁本和清水的陶罐放在用石頭壘起的小灶上,燒火,用扇子不斷地扇風,攪拌,大火煮沸。然后從燒著的柴火堆伸出多余的柴火,改為文火慢煎。
夜,月光下的院子,少了陳興國如往常一樣縫補漁網(wǎng)的身影,卻多了陳默和小平安一人一狗在煎藥的身影。
屋內(nèi),熄了燈,陳默躺在床上還沒有入睡,抱著那本日記本,不知在想什么。
有許多事,阿爺沒有講,陳默便沒有問,這是爺孫倆的默契。
另一熄了燈的屋內(nèi),陳興國站在透進月光的窗邊,望著那處圍墻。
那道人影,已悄然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