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河面,天地染上紅妝,陳默撐著小舟緩緩靠岸,舟上靠坐著一老頭兒,揣著水壺,一只手伸進河里,撥弄著河水,搖頭晃腦。
阿爺起身,身影在舟舷上晃了晃,拿起斗笠,整理好褪色的蓑衣,跨步上岸,腳步蹣跚卻穩(wěn)當。
“歸家啰……”
陳默放好竹篙,也緊接著躍上岸,栓緊船繩,回頭望了望那清水山,便跟上阿爺。
殘陽已漸落西山,放眼望去,河岸是一排排整整齊齊的青瓦木屋,屋頂上都飄起了縷縷炊煙,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爺孫倆沿著青石小道,向位處村子北邊的家走去。
“嘿……六伯公,打漁回來了?”
“今兒沒有打漁,去接小默回家……”
…………
“二伯伯好”
“小默,回來就好……”
…………
“四婆婆好,身子可還硬朗得很啊?”
…………
爺孫倆就這樣,與村民打招呼,短暫寒暄,一路走到了家門口。
爺孫倆的屋子不大,傳統(tǒng)的復式高腳小木屋,傾斜的屋頂由小青瓦鋪設(shè),防風擋雨,上層用來居住,而底層則用來堆放雜物與飼養(yǎng)雞鴨等一些家畜。
屋子前面是一個用柴木堆圍成的小院子,曬有一些咸魚咸菜和幾張縫有布丁的老式魚網(wǎng),院子西南角開辟有一小塊菜地,種著些青菜。
“嗝吱——”推開院子的門,爺孫倆終于歸了家。
“旺旺……”迎面而來的是陳默家的小土狗,黑黃相間,搖晃著尾巴,圍著陳默和阿爺,跳來跳去,突然腳一滑,摔了個狗吃土,但很快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
“阿爺,哪來的小土狗啊?”陳默躬下腰,用手指逗弄著它,
“你二婆婆去城里帶她孫子去了,這小狗崽子她養(yǎng)不了,便送了過來。”
阿爺脫下蓑衣,抖了抖,掛在屋墻上,攤開,擺好。
“嘿嘿,這小狗崽子雖性子活,愛鬧騰,有點傻,整天追著雞鴨跑,但好在不挑食,好養(yǎng)活。唉,聽你二婆婆講,它出生那天,那條生它的母狗便被他娘養(yǎng)的狗販子偷了去。”
阿爺猶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陳默,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小默,假如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往前看,知道了嗎?還記得我在舟上說的話嗎?”
“記得,心寬了,才能裝下這美麗又殘忍的世界。”
“臭小子,還有你毛爺爺?shù)哪兀俊?
“天地轉(zhuǎn),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
“它叫啥?”
“平安,平平安安嘛。”
“挺好的。”
小平安躺在地上,咪著眼,享受著陳默的撫摸。
“別逗那傻狗了,小默,收拾一下院子里的咸魚咸菜,我去做飯。”
“旺旺……”小平安有些不滿,起了身,瞪著它睿智的雙眼,邊跳邊叫。
“聽到了”陳默笑了笑。
放好書包,陳默熟練地收拾起了咸魚咸菜,而小平安則緊緊粘著陳默,抱著其鞋子。
為了抓緊工作,陳默從書包掏出那剩下的那半塊王姨給的大白饅頭,撕成碎塊,扔給了小平安吃。
果然,見到饅頭,小平安松開了陳默,轉(zhuǎn)身虎頭虎腦地吃起了饅頭,還吃得挺香。
“果真如此,這小吃貨。”陳默笑了笑。
…………
屋內(nèi)中堂,陳默爹娘靈位前。
爺孫倆面向靈位,并立無言。
沉默許久,阿爺出聲:
“小默,今年你剛好虛數(shù)十八,按族矩,你爹娘的牌位已遷入了祠堂,明天我們再去祠堂。”
陳默望著靈位上爹娘的遺像,點了點頭,做揖,然后點了三支香,雙手合十,舉頭敬禮,低頭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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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月亮升起。
月光下,院子里,爺孫倆正在吃飯,一張小木桌,四張石椅,四道菜,四對碗筷,天上兩人,地下兩人,還有一傻狗。
菜是家常菜,分別是柴木灶燉土雞,咸魚茄子,清炒青菜和豬皮凍。既是
爺孫愛吃的,又是爹娘愛吃的。
“怎么樣?你阿爺做的飯菜好恰嗎?比起學校飯?zhí)萌绾危俊?
“阿爺做的好恰,而學校的嘛,######……”
“哈哈哈哈……”
“來小平安,獎勵你個雞爪,哎呦,我不該說你傻的,哈哈……”
“旺旺……”
過了許久,爺孫倆的碗里都漸漸見底了,而另外兩只碗的飯菜卻越堆越高。
吃完飯后,爺孫坐在石椅上休息,而小平安則吃飽喝足躺在地上,呼呼睡了過去,全然忘記了阿爺對它的調(diào)侃。望著天上的月亮,陳默緩緩地問道:“阿爺,其實你也很想爹娘吧?”
陳興國用手搓了搓疲憊的臉,摸了把蒼白頭發(fā),望向遠方,不知是那河,還是那山。
“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