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說過，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揣測或是評判您的舉動，包括我也是一樣。”

佛爺愣怔的看著她，半晌，笑了一下。

這笑有點苦澀，還有幾分強裝出來的無所謂。

“混黑道的人呢，多少都是有點苦衷的。阿玄你雖然說是我干女兒，但是我知道，你其實從來也沒有想過真的要跟著我混。”

柳玄眨眨眼，剛要開口，就被佛爺打斷了。

“你不用解釋，也不用講那些好聽話來哄我，我好歹活了六十年，你們年輕人在想什么，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望著臺下吵吵鬧鬧忙活的信義幫幫眾，深深嘆了口氣。

“現(xiàn)在這個社會，變化得太快了，幾十年前誰能想到，有一天我們這些混黑幫的，需要跟警署的那些臭警察搞好關系呢？幾十年前，想要成立一個黑幫，是很難的事情啊，你要有錢，要有人脈，要有膽子，要不怕死，要敢拼敢闖……可是現(xiàn)在呢？混元堂？”

佛爺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隨便幾個找不到正經(jīng)班上的小混混都敢拉著幾個兄弟自稱黑幫了，我看啊，九龍的黑幫，也快到頭了。我們這把老骨頭，也就是仗著年輕的時候攢下來的那點余威，還能在這幾年風光一陣。再過個十年二十年……”

佛爺這話說的，柳玄不知道該怎么接。

他卻轉(zhuǎn)頭看著柳玄笑道：“先前你給阿月算過命，說她年輕時候風光無限，到中年卻命運凄慘。是不是因為，那個時候我死了，護不住她了啊？”

柳玄一愣，沒想到佛爺會突然問起這個。

但其實人的命運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她當時看阿月的面相是那樣，可是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如果再看阿月的面相，恐怕已經(jīng)不一樣了。

“佛爺是長壽的面相，一定能陪阿月很久的。”

柳玄抿了抿唇，只淡淡說了這么一句話。

佛爺卻笑了笑：“我能陪她很久，怕的是她根本不想要我陪她。阿月啊，太年輕，很多事情的利害關系，她不懂，她雖然是我的女兒，可從小并沒有被我當成繼承人去培養(yǎng)，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孩……我好像說的太多了，人老了，就是會喜歡跟別人嘮叨，阿玄啊，你可別嫌棄干爹啊。”

說完，佛爺站了起來。

酒店大廳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賠償事宜阿輝已經(jīng)跟經(jīng)理談妥，到時候把錢轉(zhuǎn)到對方銀行賬上就可以了。

“阿玄小姐，我們準備離開了，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可以順道送你們回去。”

阿輝走過來問道。

柳玄本想答應，但目光掃過不遠處的時候，卻突然凝住了。

猶豫了一下，她淡聲道：

“不了，我和富貴還要在外面逛一逛，佛爺你們先走吧。對了，佛爺，生日快樂。”

柳玄才想起來，今日還沒來得及對佛爺說出這句話，便補上了一句。

佛爺聽著她的祝福，溫和一笑：“有空常來坐坐，不管是家里，還是夜總會，你是我的干女兒，你來看我，我會很開心的。”

柳玄點點頭，目送著阿輝開車帶著佛爺離開后，轉(zhuǎn)身回到酒店里。

確認大廳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她才慢慢走向剛才看到的那個地方。

這里乍一看起來只是一面再普通不過的墻壁，貼著金碧輝煌的墻紙。

但柳玄剛才匆匆掃過一眼，卻隱約察覺這里有一絲生氣。

她謹慎的抬手，順著墻壁緩緩移動，卻猝不及防摸到了一處縫隙。

眼神一凜，小心翼翼的用力向里面推——

“吱嘎”一聲，出現(xiàn)在柳玄面前的，赫然是一個小小的封閉的房間。

而在這房間里面的，是坐在輪椅上的阿月。

柳玄愣住了。

她完全沒想到阿月竟然會在這里。

佛爺明明沒有讓人帶她過來，她自己是怎么到這里來的？一路搖著輪椅嗎？

不，不對。

她是從宴會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在這里藏著了。

她不可能是自己做到這樣，是有人帶她來的。

那個人是誰，有是什么目的？

柳玄緊緊皺著眉頭。

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問這些問題的好時機。

阿月兩手放在膝蓋上，整個人蜷縮著，不住的顫抖。

她低著頭，長長的頭發(fā)披散下來，遮住了整張臉。

狹窄的空間里，柳玄能清晰的聽見她牙齒顫抖磕碰的聲音，和喉嚨里發(fā)出來的壓抑的痛苦嗚咽聲。

柳玄在門口站了很久，輕輕嘆了口氣：

“你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是嗎？”

她低聲問道。

阿月嗚咽的聲音變大，像是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又像是終于看見了可以容忍自己情緒的人，她抬起頭。

一雙眼睛紅得像充血了一樣，死死的盯著柳玄。

“他……他……他殺了……殺了大哥……他殺了大哥……阿玄姐姐……他殺了自己的兒子……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要這么做？是因為大哥哪里不聽話嗎？自己的親生兒子，是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就殺掉的嗎？到底為什么啊？我……如果有一天我也不聽話，他會不會也殺了我……不，我已經(jīng)不聽話了一次了，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他會殺死我的……阿玄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阿月精神崩潰了。

不管不顧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雙腿，拼命的朝柳玄撲了過來。

柳玄伸手接住她。

阿月死死摟住柳玄的脖子，拼命讓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從柳玄身上汲取一點自己需要的安全感和溫暖。

“我會死的……阿玄姐姐，我真的會死的，他不會放過我的，大哥說，他說要讓我看清楚佛爺?shù)恼婷婺浚铱吹搅恕铱吹搅恕憔任遥憔染任遥　?

“姐姐！”

阿月正瘋狂的嘶喊著，背后又傳來富貴的聲音。

柳玄索性將阿月抱了起來，轉(zhuǎn)身看著富貴和紅姐。

紅姐也是嚇了一跳：“哎喲，這不是……”

她想到了什么，又捂住了嘴，驚訝的眼神看著柳玄。